“阿屿，我我我我我！”

“好好说话！”

“我学会游泳了！！！”

“我靠！！你你你你你一个旱鸭子学会游泳了？！骗人的吧？！”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就昨天我在学校泳池边看到一个超级好看的女生，我想过去问她要QQ，结果我一个滑铲自己人先进池子里去了。”

“……”

“我当时就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被她发现我摔进池子里出糗了。然后我就使劲憋气，划水，装也得装的像会游的！”

“……那你还活着真是福大命大。”

“最后我真的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游起来了！！然后我就游到岸边问她要QQ~”

“……人家给了吗？”

“没给……”

“……我都替你尴尬。”

……

“那是高一（1）班的陈姜屿吗？”

“好像是他——他真的把人打进医院了吗？”

“报纸上都这么报道的，肯定是真的呗！”

“啧啧，看他现在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据说这种人都有隐藏的暴力杀人倾向，真的好恐怖好恶心！”

“为什么学校还不开除他啊，谁想跟他这种人在一个地方读书！”

……

日光直射大地，空气里浮动着烧焦的气味。

唯一的蝉百无聊赖，发出像是孤独濒死前的苍白的鸣叫。

成群结队不怕热且贪玩的孩童们，一人身板上挂一个充气泳圈，踢着五颜六色的拖鞋，叽叽喳喳地从落地窗前经过。

陈姜屿骤然从幻境中惊醒。他茫然环顾四周，头晕目眩的感觉并未消失。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家下午茶店，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店家是五月天的死忠粉，一首《志明与春娇》后又是一首《温柔》。

石川坐在对面低着头，五官皱在一起，似乎在道歉。

服务生放置两杯汽水饮料一杯奶茶后，倾身询问是否需要其他。

他的右侧传来熟悉好听的女声——“谢谢，暂时先不需要了。”

他往右侧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净、眉眼温柔的侧脸，扎着低垂的马尾，脖颈四周散落着细细软软的碎发。

她还在。

她直勾勾地盯着石川，注意力全在石川的事情上。

“对不起，今天这些破事都怪我。”石川耷拉着脑袋。

“没关系没关系，主要是你没事吧？”秦洲洲露出担心的神色。

“我皮糙肉厚，没事啦！”

秦洲洲路上憋了很久，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橙子和那个人一块走了，会不会有事啊？”

石川像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有气无力地说：“没事的，那人是我表哥。”

“表哥？！”秦洲洲惊到下巴都抬不上来。关系差成这样的表兄弟，秦洲洲只在连续剧里见过。

在秦洲洲震惊、惋惜的表情来回切换过程中，石川娓娓道来那个在他口中被称为“又臭又长可是每一次都割舍不下的故事”。

这个世界上，所谓懵懂青春里的爱情故事，总是千篇一律。

如果她是个笨蛋，那他应该是个忍不住带着笨蛋一起前进的“满分怪物”。

如果她是永远都在第一名的少女，那他也许是自卑莽撞又小心翼翼的追光者。

如果她是橙子，那他就是石川。

在奥赛水平极高的崖州市初中部，吴成功是入学考的第一名，连学生花名册都还没浏览过的班主任，上第一节课就满面春风的把“吴成功”挂在嘴边，不停称赞道“这名字取得好啊妙啊！男孩子有这个名字，人生运势就畅通一半了！”

班主任盛情邀请吴成功同学站起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就在大家的欢呼掌声中，坐在教室第一排正中间的最瘦的女孩，站了起来。

她推了推垂在细瘦鼻尖上的大黑框眼镜，用角落都能听到的声音不卑不亢的声音说：“大家好，我是吴成功。祝大家学业有成，谢谢。”

她又自顾自地坐下了，端端正正地坐着，摊开了一本数学书，似乎在暗示班主任赶紧讲课。

上课不传小纸条，下课就做作业。

不喜欢偶像剧，不参与校园八卦。

跟她讲什么话题，她都能把天聊死。

吴成功真是一个无趣的人。

从那之后除了各个科目的老师格外喜欢她，班级里跟她关系好的没几个——倒是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梧妮，总喜欢课后半路截住从卫生间回来的吴成功，带到自己的位置上缠着吴成功要跟她聊天。

每次梧妮的同桌都只能站在桌子旁边等她俩聊到上课。

一个说一个听，久而久之，她们之间好像找到了平衡，就形影不离了。

这个关于女生之间的友情故事里，唯一的倒霉蛋就是那个站了一节又一节课后的梧妮同桌——没错，就是敢怒不敢言的石川。

梧妮那一巴掌下来，哪个青春期发育期的男孩子能承受得住呢？

不就是站着做作业吗，有什么难的，石川含泪咽下了这口气。

真正和吴成功说上正经话，是那天放月假他溜去黑网吧上网，玩游戏上头忘了家里吃晚饭的时间。正当他兴奋地要开始下一局游戏，网吧管理员走到他旁边悄声说：“你妈在来的路上。”

“卧槽！晚上八点了！！！”他抓起书包往外跑。

跑出网吧没几步，不远处有个熟悉的来势汹汹的身影正迎面而来。

石川吓得一身冷汗，大脑高速转动想一会该找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少挨一顿打的时候，像鬼魂一样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旁的吴成功悠悠说道：“一会你别乱说话。”

“你怎么在这？！！”石川觉得自己魂都要被接二连三的人吓没了。

吴成功一把捂住石川张大的嘴巴，“嘘！你别大声说话，我是来帮你的。”

接下来石川愣愣地看完了吴成功一整场精彩绝伦的表演。

——阿姨好，我是吴成功，是课后补习互帮互助小组里石川的搭档。

——嗯嗯没错，之前我们都在学校自习室里补习，忘记时间了，所以才这么晚放学。

——石川最近学习挺努力的，数学老师都表扬他了。

——好的，那我先回家了，阿姨再见！

吴成功转身离开，仿佛上帝在那一刻设置慢动作的关键帧，装在吴成功书包两侧外兜里的两个奖杯在街景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极其夺目绚烂的光芒。

刻在奖杯杯身的“奥数竞赛初中组金奖”、“科学生物竞赛初中组冠军”两排字，瞬间刻进了石川妈妈雷达探照仪般的眼睛里，石川妈妈激动欣慰地含泪拍拍石川的肩膀，感叹道：“你终于长大了，知道要好好学习了，今天是不是学习学累了？要不要吃红烧肉？”

一个字，绝。吴成功这一套太极棉花组合拳，真的太绝了。

眺望着吴成功渐渐模糊的背影，石川却觉得吴成功瘦小的肩膀绽放出了普度众生光辉伟大的万丈金光。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冲动霸道得跟猴一样的梧妮这么喜欢和吴成功一起玩了。

谁会不喜欢干坏事的时候身后有个诸葛亮当靠山呢？

后来从梧妮满嘴的八卦里得知，那天吴成功其实不只帮了他一次，早在他还沉迷游戏的时候，补习班下课的吴成功恰好发现了气势汹汹的石川妈妈，然后她克服了优秀尖子生的心理障碍，跨进了黑网吧的门，拜托管理员转达消息。

吴成功的形象在石川的心里，又高大威猛了三分。

而且他还得知了关键性的消息：吴成功的补习班就在黑网吧的对面街道。

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黑网吧玩游戏，有吴成功在，就再也不怕被他妈妈抓了！

因此他每次都等吴成功补习班放学了再下机，美名其曰“护送女孩子走夜路回家”。

其实吴成功早就看出来石川心里打的小算盘了，但出于经常下课占他座一事的愧疚感，石川妈妈来黑网吧抓人那天就帮过他了，后面吴成功也就继续默允石川拿自己当保命鸡毛令牌。

可是石川真的太烦人了。

她从补习班出来，别的同学开玩笑说“呦你的小男友来接你下课”，靠在门框上的石川闻声眼睛立马放光，非但不否认，还上杆子和别人一起开玩笑。

还有，好好走着路，石川非要动不动就扯她的短发，她气得炸毛：“石川！你怎么跟只猴子一样！”

石川备受委屈，“猴子”明明是他用来形容梧妮的，怎么能形容自己呢？

她想甩掉石川这个跟屁虫，石川就会满大街地喊“吴成功你等等我——”

石川还八婆地问她：“为什么要叫吴成功呢？这个名字听起来就跟成功学营销大师一样。”

她很小的时候还因为这个名字自卑过，她能有什么办法呢，这是爸妈给的名字。

似乎看出她掩饰的窘迫，石川又擅自给她取了个代号，“橙子”。

小小的，金灿灿的，酸酸甜甜的。

“橙子橙子橙子橙子橙子……”石川围着她念叨。

殊不知在吴成功对已知生物知识板块中，“石川”已经划入“峨眉山蔵酉猴”这一分类里，

好在没过多久，吴成功就找到了压制石川的办法——不借他抄作业，这招真是百试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