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一题的最后一小问,求通道内引出轨迹处电场强度E的方向和大小,应该先判断q,算出引出轨迹的圆弧得出半径R,最终能算出E。解题思路提示给到这里,大家回家后做一下,下周一课前把解题过程交到我这里。”
“那也好难啊——真的写不出来啊老师——”
讲台下哀嚎声一片,老师又苦口婆心地补充:“同学们,暑假过后就是高三,别想着偷懒啦!不苦不累,高三无味;不拼不搏,高三白活!”
夕阳乘着轻快的风浪翻过窗,摸索进教室,在课桌和黑板上无限延伸。
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少年和少女笼罩在金色的绒光里,他们边收拾书包边滔滔不绝,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同的神采,或是因为放假的澎湃,或是因为写不出最后一道大题的苦恼,或是因为面对转瞬即逝到来的未知高三的害怕。
看到急急忙忙收拾东西的秦洲洲,梧妮疑惑地问:“洲洲,你最近是家里有事吗?怎么每天放学都这么着急呀?”
秦洲洲拉上书包拉链,无意间和梧妮对上目光,她尴尬地立马移开目光:“……啊对,家里是有点事情。“
梧妮委屈巴巴地嗔道:“呜呜呜橙子发烧请假好几天了,你也每天匆匆忙忙的,你们俩怎么回事啊?”
“对不起,我先走了,下周见。”
秦洲洲跑出教室,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总是在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骆邡挑衅陈姜屿时说的“书都不读还打架辍学、惹是生非的小混混”,话音刚落瞬间爆发失控的石川,愣在原地如同被雷击中般的陈姜屿,路灯下对自己欲言又止的橙子……
他们之间是有约定俗成、不对外人言语的秘密,她就是所谓的外人。
而梧妮和陈姜屿,他们携手长大,一同经历过那些秘密和往事,他们之间是不能容下别人的。
其实她对陈姜屿一无所知,她只是碰巧和他说过话,碰巧触碰到他的手心。她忘记了自己只不是一个游客的身份,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以至于现在她已不知道该如何再去坦荡地面对梧妮,梧妮对她越是热切的关心,她在愧疚的泥沼中便陷得越深。
穿过走廊、大厅,穿过前院和树荫里的石阶。
傍晚五点的太阳还是那么毒辣。
那面肆意长满勒杜鹃的高墙下,戴着头盔的少年和他的电瓶车躲在荫下,他坐在车上,两条修长的腿撑着地保持平衡,两手交叉搭在车头。本来是安静不语地仰头望着鲜红的花朵,听闻石阶踢踏作响,他回过头来,正巧撞见仓促的秦洲洲,他的长睫抖动,嘴角用力,两片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线。
秦洲洲诧异地一怔,尴尬地笑了一下,从石阶上奔下来,小跑着与少年擦身而过。
少年再也没有如同上次那般,叫住她,拎住她的衣领。
“阿屿!叫你来接我你还真的来啦!”
“你不是说你中暑了吗?”
“啊——哈哈哈,我我我现在又恢复了!”
“我走了。”
“啊啊啊别别别,我就是小小地骗了你一下,我请客,清补凉吃不吃?!”
秦洲洲加快了脚步,想把身后的对话声抛得更远一些。
可是没想到意外之人,就在下一个路口等待着她落网。
一个高调又慵懒的声音在车水马龙中响起。
“嘿,杭城来的小妹妹。”
秦洲洲猛然转头,惊恐的瞳孔里逐渐浮现出骆邡眯着眼坏笑的模样。
她警惕地退后一步:“你想干嘛?”
骆邡双手插头,歪着头靠近秦洲洲,“知道你现在放学,特地来看看你啊。”
——少女戴上安全帽,轻松跳上少年的后座,展臂欢呼:“走咯!”
——少年调转车头发动车子,露出无奈的笑容。
秦洲洲抽身想走,却被骆邡抓住了手臂,怎么也甩不开。她怒视他,无比认真地提醒:“橙子生病了,你应该去看她。”
骆邡一脸不耐烦:“大夏天发烧的人有什么好看的,她反正每年夏天都这样。”
“放开我!”
——少年载着自由的少女,从车流之中旁若无人般地穿行。
——少女高高的马尾飞舞,每一根发丝都在光里闪烁。
——绿灯畅行,他们从十字路口飞驰而过。
“你到底想干嘛?!”
看到秦洲洲越加生气的神色,骆邡识相地松了手,“就是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想跟你交个朋友。”
秦洲洲脱口而出:“可我并不想认识你!”
骆邡自顾自地讲:“你是真不知道崖州的女孩子有多无聊,天天就玩水玩水玩水,晒得跟碳一样黑,你不一样,你从杭城来的,嗯……就是感觉跟她们不一样。”
秦洲洲咬牙切齿,她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完全不想再跟骆邡废话,她绕开骆邡径自疾步往前走。
骆邡紧跟在她身后仍旧喋喋不休,她一心想着找个能打车的路口赶紧打车离开。
突然身后令她无比心烦的声音戛然而止,秦洲洲以为骆邡知趣走了,便迟疑地缓缓回头想要确认,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失语。
那个原本已经远去的少年此刻出现在这里,他紧紧地拽着骆邡的衣领逼视后者,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陈姜屿……?!
他怎么在这里?!
“你是不是有病?!”骆邡推了一下陈姜屿,竟然没推开,又被拽了过去。他尴尬地再次开口:“陈姜屿,你自己一摊子烂事,你先管好你自己。”
“我最后说一遍,离她远一点。”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从陈姜屿咬紧的牙关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陈姜屿,你先搞清楚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哔哔赖赖,你跟她是情侣?人喜欢你?你屁都不是,你怎么不离人家远点?”
见陈姜屿语塞,骆邡觉得赢了他一头,带着玩味儿盛气凌人地说:“诶,他们心疼你可怜你,处处让着你,只字不提,不代表我跟他们一样宠你爱你啊。”
陈姜屿的眼神更加锋利,问:“你什么意思?”
“两年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忘得一干二净,到现在都还想不起来啊?那我来告诉你好了,陈姜屿,你不但是害人精,你还是个——废物。”
“你有种再说一次?!”陈姜屿恶狠狠地瞪着骆邡,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仿佛已经逼近一个爆裂的临界值。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啊?你都活成这个鬼样了,难不成是还想和这个小妹妹发生点什么吧?”骆邡忽然扶额干笑,笑声里全是轻蔑和不可置信,“陈姜屿,你还想害死她吗?”
陈姜屿的双瞳瞬缩。
天色忽暗,青光乍现,一道惊雷在天际线炸开。
“陈姜屿如何轮不到你这个人渣来说三道四!你给我走!走!!!”秦洲洲双眼通红用力地骂道,愤怒使她浑身颤抖,大朵大朵的泪珠迸出眼眶。
骆邡踉跄几步,惊诧地望着秦洲洲——这个刚刚冲过来用身体撞开自己的女孩,她仿佛用了她全部的力气,也准备好下一秒碎掉她自己。
夏季的暴雨总是来得很突然,像是神明捂住了太阳而后随时随地捏爆了一团乌云。大雨倾盆,整座城市陷进青灰色的牢笼,未带伞的人们在雨水迷蒙的街头四散奔逃。
“神经病。”骆邡耸耸肩膀,自讨没趣地掉头离开。
陈姜屿伸手扶住秦洲洲单薄的肩膀,问:“你没事吧?刚刚撞疼了吗?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秦洲洲惊魂未定之余,努力对陈姜屿扬起苍白的笑,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眉眼。
陈姜屿慌忙抬手,试图用手帮她遮雨,“要不,找个地方先躲雨吧?”
“陈姜屿,你别理骆邡,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胡说八道。”秦洲洲说。
陈姜屿一愣,目光定定地停在秦洲洲神色倔强的脸庞上。他的眉宇渐渐缓和,低声回答:“嗯,我不在意他的。”
然后他拉起秦洲洲,在雨幕里奔跑,像是要逃离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
不远处对面的街口,梧妮举着伞,双目无神。
不久之前陈姜屿突然刹车,说车子留给她,让她先回家,他自己有点事要处理。
陈姜屿着急忙慌地跑走,梧妮放心不下,便骑着车跟来了,然后就看到骆邡黏在秦洲洲身后、陈姜屿上前解围的一幕。
“原来是洲洲被骆邡欺负了……”梧妮自言自语,正准备去帮一把,这时候一道雷轰然响起,她被吓了一跳,从车兜里找出两把伞。
再望过去时,陈姜屿拉起了秦洲洲。
他们好像牵着手。
梧妮呆在雨里,无数回忆碎片从她的眼前呼啸飞过。
……
“卫生卷纸?”
“是我。”
……
“本来我和橙子想找你一起去吃清补凉的,既然你都在喝奶茶了,那我和橙子就过去找你?我倒要看看什么奶茶能让你都觉得好喝。”
“要不下次吧,我现在有事。”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连我都不能说吗?”
“下次跟你说,先挂了,拜。”
……
“阿屿,你今天也要去你舅舅店里帮忙吗?”
“嗯,有个客人要玩摩托艇,我去带一下。”
……
“阿屿,准备一下,去救石川!”
“所有人都去吗?”
“我,你,橙子,都去啊!”
“我一个人又拿梯子又开车,太危险了。”
“那我把洲洲叫上好了,我开车去接橙子,你载洲洲,洲洲拿梯子,我们就在石川家门口汇合好了!”
……
“走,我带你去医院。”
“没事没事,应该只是擦破了皮,不用去医院。”
“如果感染破伤风怎么办?我们叫你出来,结果害你受伤生病……走吧,至少去看一下。”
……
梧妮一点一点回过神来,只觉得心脏在被两只手拉扯,异常的酸涩,异常的疼痛。
这场暴雨带来了如深渊一般的恐惧和冰冷。
她颤抖地从书包里翻出手机,选中和秦洲洲的聊天对话框。
“洲洲,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喜欢阿屿,非常非常喜欢。”
“我想去跟他表白。”
“你和橙子都会祝福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