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远矣（三）
书名：率土之滨
作者：龙泉
本章字数：1737字
发布时间：2022-07-04 19:04:14
寅时的校场仍有几缕寒气弥留，故而诸将不得不勤加操练，方能堪堪抵御这刺骨寒凉。而如今，那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将军回来，不少兵卒自是做梦都想目睹其身法。讲来也巧，刚至校场，便见大将军正与爱子对拼，二人从拳技练到器具，拳体破空声与爆呵声一齐震撼着围在四面观望的诸将耳膜。
不得不佩服大将军教子有方，震年纪小小却精通刀枪剑戟斧钺勾叉八般兵器，拳术亦是耍得有模有样。诸将一面观望，一面窃窃点评。明眼人都看得出，虽然大将军多少是有放水，却也绝对拿出了少说七分实力；而震今才十四，却已能与大将军打个不相伯仲，属实让人叹为观止。
讨论的间隙，大将军已从兵器架上取来一根小儿手臂粗的长棍，调息扎步，摆开战姿；反观震，却什么都没拿，只将那俩尚不硬朗的拳攥紧。众将皆惊，难道大将军要这孩子赤手空拳与持有武器的自己对搏吗？！
不等众人异议，震怒呵一声，左足朝后一个运力，如离弦箭般朝前冲去，凌空一跃直取大将军面门，后者横棍抵挡，哪知震只是佯攻，举掌在棍上用力一拍，遂迅速调整身位抬腿直奔大将军侧颈而去！但大将军好歹是在胡羌包围圈中凭一人一枪活下来的人物，震这点小伎俩自是难逃他眼，当即双臂一使力破出震那一掌压制，曲膝压低身位向侧腾挪同时一个转腕，长棍在他手里生生转了个个儿，稳稳接住了震这全力一踢。
震一诧，却也很快便反应过来，借着下坠对准大将军腰腹跟着又是一记拐踢，后者抽手出来以臂牢牢接下这招，遂向后握住长棍末端对着震右胸就是全力一击！震不得不交臂格挡，却也被这莫大冲力推得向后退，身体在空中调整姿势，虽然生涩，好在是双脚落地。
“出界了，震儿。”大将军爽快一笑，提棍指指震脚下，震方才惊觉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出了斗技圈围。虽心有不甘，但他还是低下头，心甘情愿的认了输。
“身法之钥不在其力，而在落点。纵是巨力勇士，只需寻其软肋，亦可一击制敌。”大将军将手中长棍拿起来掂量，虽说是实木，却依然被震那一掌一踢生生打出两个凹陷，“战场拼的不仅是敌我兵法，更是技艺、时间。震儿，若你将来是要成为国之股肱，需得目距长远，该学习如何以微小代价保全最大利益了。”
少年本在安静听着，忽然感到阵由远及近的目光投射过来，便下意识分了一刻神。大将军见此便转头看去，瞧清来者后方有一瞬怔忡，遂笑得愈加开明，“震儿，你瞧，连王孙都要来说道你几句了。”
只瞧李信一袭青衫，大大方方的走到斗技场上。要知道他与那些只懂玩乐吃喝的王子王孙不同，六岁起便跟随师父学习剑法。而能有指教长安最得宠的王孙的剑术大师，其本事亦是京城无二。
震转头望向李信，眼里仍带着他一贯不变的审视。大将军见此微微蹙眉，那常年挂笑的脸上也稍露不满之色，震斜眼一瞥，正好看到自家父亲正狠狠瞪着自己，不免打了个寒颤，赶紧收起打量的目光，毕恭毕敬躬身施礼。
“见过王孙殿下。”
李信见状，回以揖礼表敬意。
“在下受父王之命来唤将军大人去往一叙。见将军大人正与公子比武切磋，不忍惊扰，便自始至终未曾出言劫断。”
“喔？竟是他要寻我么。”大将军似是十分乐意与那多年未见的知己促膝长谈，闻言先前眉间那因自家娃娃对李信失礼的阴霾登时一扫而空，同时不动声色的将手掌下压握着震肩头，像是警告他不许再这般冒犯王孙，并用力捏了捏，“劳驾小王孙特来告知，微臣此去，犬子便交由小王孙看管——他若有何不妥，王孙只管打骂了去。”
震一骇，一方面是惊讶于平日威严的父亲竟会对眼前这个娃娃如此恭敬，另一方面更是担忧李信会借机落井下石，告自己先前瞪视他的状。哪知待他慌里慌张看过去时，却见那人神色如常，双手合揖浅浅躬身垂睑道：“将军大人多虑，公子行事举止有度，从未对在下有任何冒失。还望将军大人即刻前往偏殿，不然父王该等急了。”
等大将军侧身作揖拜别众将驱身往偏殿去，李信适才长吁口气，别过头去瞧着身后那一时有些局促的少年，发觉虽然那望过来的目光里仍不乏试探，但至少已没先前那般令人不适。
“……多谢。”震别别扭扭的从嘴里挤出俩字，尽管声小如蚊吟，还带着些不易觉察的羞赧别扭。先头他只觉得眼前这个王孙与其他养尊处优的王储一般尽是些毫无涵养的草包，非要说不同便是此人生了张好皮囊，真枪实弹的干起来也不过就是躲在众人身后的无能鬼。然今日一见，便感他谈吐不凡，不论从措辞、语调，皆有大国之君风采。
只是，仅仅如此，仍不够他为之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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