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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迷雾村落
书名:迷路分歧 作者:鲍鲍 本章字数:5275字 发布时间:2022-07-05 17:19:37

邹岩在临阳医馆躺了好几天,兴许本来便是有病在身,又被捅了一刀,有时好像意识清醒,但就是睁不开眼。

三日后,邹岩的双眼终于开了一条细缝,只觉热血哐哐地在脑袋里打旋,旋得自己颠倒了天地,费劲抬起眼皮,睁眼看到的竟是陆惊鸿。

邹岩挣扎着想起来,突然听见一声清脆嘹亮的声音,似黄莺出谷,娇中带妖。

邹岩侧身一瞧,一女子从门外掀帘而入,那女子马尾高束,红衫银执剑,眸若清泉英气流,如云如荼,笑靥灿然,如炽热的火焰扰乱了暗沉的死黑。

邹岩眼前一亮,立马坐起,理了理衣裳。

“原来是公子醒了?在下姓许名沐熙,陆惊鸿的旧相识。”许沐熙笑眼盈盈,如春风和煦。

邹岩仰头看着,讷讷点头。

“这几日你不醒可愁怀了他,连案子也搁置了呢。”许沐熙一脚踩在床沿,看着坐在床沿的陆惊鸿挑了挑眉,“人家醒了,侯府的案子该查了吧?”

“你们在查案子?什么案子?”邹岩已经渐渐清醒。

“侯府被血洗,杀人凶手潜逃失踪,惊鸿本是为了追——与我来此处游山玩水,倒不想摊上了这么一摊子事,又恰好临阳州政是他旧友,便参与了此案,那日便是寻着凶手的蛛丝马迹进了山林,谁知竟带了位俊俏的公子回来。”许沐熙环臂,歪头道。

游山玩水?自己在启明村待了这么长时间,从未觉得有什么好山好水,不过临阳州政这四个字邹岩倒是觉得新奇。

“侯府?临阳州政?我怎么不知道村里还有——”

“是啊是啊,你不知道,侯府那天夜里可是死了一片呐,死状怪异得很,多是被割了喉,那齐小侯爷死得最惨,肠子都被掏尽了,那,那,下身那玩意也被卸了下来,平日里定是没少得罪人,该是仇家寻上门来了。”剑离似乎对此案很有兴致,没有在意邹岩还没说完的话,却忽觉言语不妥,便小心地看了看自己公子,发现陆惊鸿神色凝重。

“这本也与我家公子无干,只是我们公子与州政大人是旧交,这侯府被血洗又寻不着凶手,章州政那官路怕是走到尽——”剑离所说的章州政章亦泊,是陆惊鸿旧交,虽出身贫寒但天资聪慧,年纪轻轻便高中做官,虽抱负远大心系天下,却因朝中无人,只得远远地在这边陲之地做个七品小官。

“剑离。”陆惊鸿示意时剑离不许多话,邹岩却敏感地捕捉到疑点,问道:“割喉?”

“怪就怪在此。”许沐熙道,“府中除齐小侯爷外,其他人都是因为喉咙处受伤失血过多而亡,但,却又不像是被利器刺伤划破,倒,倒像是猛兽所咬。”邹岩回想起,自己幼时和前几日看到的尸体,似乎都是因割喉而死。

“对对对!而且口子大得很,洞也深,怕是不是一般怪物。”时剑离道,“而且,那些人,血都流尽了,侯府地面却只有几滴残血,奇了怪了去了,血怎么消失了?”

“猛兽杀人?哪来的猛兽?如果真是猛兽,又怎会像人一样这么有目的性的杀人呢?如果真是猛兽要杀的人,为何还要缉拿凶手?”邹岩不解问道。

“对对对!奇就奇在这!现场留下的是人的脚印!”时剑离似乎被摁了开关,谈及此案兴致大起。

“此案目前一团迷雾,破案侦破期限将至,此案不破,亦泊的仕途怕也是就此断送了,一府冤魂愤难平,民心不安,天理不昭。”陆惊鸿微微皱眉道。

“等等等等,你们说什么啊?”邹岩拍床站起,“什么临阳,什么侯府?什么州政?听起来是个官儿吧?我们启明村还有这些,一直以来不是只有神官吗?”

“启明村?神——官?”邹岩没想到,这三人竟齐齐地震惊地望向他。

邹岩被那三人的目光震得后退了一步,眨眨眼道:“嗯?”

“你不是临阳人,你为何跑到临阳的地界?”许沐熙上前一步问。

“这,这不是启明村?”

“公子,先不说我从未听过启明村这地方,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是允朝的临阳。”时剑离道。

“这——这不是启明村?你们——”邹岩大惊,继而又是迷惑,不解,他推开三人冲出了医馆,见到了他从未见过的繁华景象。

路上来人熙熙攘攘,小商小贩沿街叫卖,小笼包香气飘散,街头杂耍的小哥踩着高跷。过路的姑娘小姐们穿着各色长裙,竟还有一位身着男式骑服的女子纵马而过,马蹄碎碎,红带飘扬。男子们不似村中那般人人着粗布麻衣,既有圆领长袍宽腰带,亦有青衫乌帽竹折扇,颜色各样,款式万千。

这,这全然不是传说中瘟病蔓延荒无人烟的模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沐熙从医馆中追了出来,拉住邹岩问道:“你怎么了?”

一股巨大的欺骗感涌上心头,邹岩甩开许沐熙的手,如发了疯似的沿街毫无目的地跑着,逮着一个行人便问:“你是临阳人吗?临阳没有疫病吗?”

有些闲散的行人倒是耐心客气地答了话,遇上几个有急事的脾气暴的,上来就是一顿骂。许沐熙担心邹岩闯出祸了,死死把他拦住道:“邹公子!”

邹岩似乎已失了心智,猛地推开许沐熙,又是扯着路旁卖包子的小哥问:“你有没有病?你是不是有病?”

小哥一脸茫然,见着邹岩妨了自己的生意,便也没好气地推开了他不予理睬。许沐熙可没有好脾气,一把抓住邹岩的手臂一转一拧,制住了邹岩,强行将他带回医馆。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邹岩没了气力,目光也失了色,脑子如欲开裂一般撕扯着,喃喃自语。他已经无法思考,无法判断,自己原来一直信以为真的那套准则,一直深信不疑的那个世界,似乎在外人看来只是个笑话。

难道自己一直生活在谎言之中?为什么?启明村外,竟是如此灿烂光明的一幅景象,那为何村中人始终苦守那一亩三分地,世世代代困在那个地方呢?究竟是村内之景为假象?还是村外之景为假象?

“岭南,穷山恶水,瘴气弥漫,蛮荒之地,瘟疫蔓延,治不好,灭不绝。启明村是这里唯一一片净土。”

这是邹岩自小听到的说法,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没有人愿意离开启明村,所有人都没有离开过启明村。

启明村之所以不像外边那些遭了祸事的村,那是因为村里有神灵庇佑。村里每年都会举行四次祭神大典,牛羊猪马自然少不了,之所以神灵愿意多看启明村一眼啊,当然有其不同之处。

祭神不仅有牲畜,还有人。

准确来说,是每次神灵都会委托村里的神官大人来挑选有灵血的人去作为贴身侍从,把神灵大人伺候舒服了,自然村子里便无灾无病。

不知是哪一天,有一个小家伙顺着小河漂了下来,被村里的邹民在河边的岩石捡到了。他衣服都是黑红的,腿上还插着一根箭,遍体鳞伤,面部冰凉,手里却还紧紧地攥着一枚镂刻着龙凤祥云的玉佩。

邹民顶着压力留下了小家伙,却被村里的所有人像躲避瘟神一样疏远着。

河里送来了个村外的小瘟神,自然是全村人的心头刺。

全村人全副武装,喷洒了神官发的驱邪避害的圣水,抄起锄头镰刀,冲到邹民家中抢过小瘟神。

他们把小孩带到河边,准备杀死后让他带着瘟病,从哪来回哪去。若不是邹家长兄邹翊以血肉之躯相护,还被镰刀刺穿了大腿,小家伙早就丢了性命。

小家伙的命暂时是保住了,可是没有医官愿意为他治病。

所有人见着邹家人就躲,生怕自己染上瘟病。

邹民邹翊是亲身试药又施针,小家伙是一天天好了,邹民邹翊身上倒是留下了点点针孔。

欸,醒来一问,小家伙啥也不记得,名字不记得,家也不记得,估计是脑子烧糊涂了吧。

既然是在石头边捡到,邹伯伯便给他取了邹岩的名字。从那以后,邹岩便在人见人躲、谁见谁厌的启明村里长大了。

启明村受神灵庇佑,可却好像是漏掉了邹岩。

 “瘟神”“克星”成了邹岩的代号,小邹岩从小便学会了察言观色,小心讨好。小妹小喜很是喜欢这位刚来的俊哥哥,但其他人可不这么认为了。

重伤在床时,邹岩在邹家其他人眼里,就是个吃白饭的,分走了他们原本就不多的米饭,挤占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床。邹理和邹志两位兄长没有一天给邹岩好脸色看,邹母也是满腹怨气,指责邹父多管闲事。

邹岩伤好下床后,便常常一边干活,一边帮忙带着六岁的小喜。

小喜也很愿意跟着邹岩,邹岩喂鸡小喜就帮忙着拿饲料;邹岩下水摸鱼,小喜便站在岸上数着桶里的鱼。有时邹岩赶集采买物品,也会顺便帮小喜买些糖果回来。只是上街时,都没有什么人愿意把东西卖给他,有时邹岩付完钱离开后,那个铺子便无人问津了。久而久之,便也没人能愿意与邹岩来往了。

终究是寄人篱下,更何况邹岩与邹家无半点血缘关系,平白无故地还给邹家带来歧视和谩骂,许多村民因为小瘟神的存在而疏远了邹家,更让邹岩心中每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人的脸色。

邹母不喜欢邹岩,邹志和邹理更不喜欢,邹岩不仅长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整日一副笑脸,好像要向每个人得瑟他长得俊似的。更可恨的是,邹岩居然还有点小厉害。

有次邹翊带着邹岩、邹志和邹理三人外出打猎,别看邹岩文文弱弱的样子,居然一箭便射中了那草里狂奔的兔子。一箭穿喉,那兔子连蹬了蹬两下,便没了挣扎。

兄长邹翊大惊,又甚是赞赏,询问邹岩之前是否是猎人家的孩子。邹岩哪里记得,便回答说没有。这下得罪了邹理邹志两人,这不摆着欺负人吗?看不起谁呢?自己辛辛苦苦跟着大哥打猎,现在一只老鼠都没逮着,你从未射箭就拿了一只兔子?明摆着侮辱谁呢?

邹岩倒是心细,察觉邹理邹志神色不悦,便立刻改口道:“我之前摔过脑袋,不记得了,我好像以前确实经常跟着我爹打猎。我应该练了,得有六年了。”邹岩估算了一下,觉得得说出一个比两位哥哥练习时间更长的数字,不让自己显得比他们聪慧。

除了射箭,还有更气人的事。

一日神官在村里粘贴告示,让村民们这几日去神官府里领取圣水,邹翊读了几年书,却也不能说全然认得。邹岩竟然看了一眼便全然念了出来。邹翊瞪大了眼睛,邹岩立刻道:“猜的,猜的,好巧,哥哥平日里教的好。”

邹翊摇头,惊喜说道:“岩,你是读书的好苗子哪!以后你同我一起念书吧。”

邹岩连连摇头道不可,邹母平日里没少念叨邹志邹理两个木头不会读书,若是自己爬到了他们头上,念出一首诗来,那叫邹岩今后在邹家怎么生活?

不过邹岩也奇怪,自己好像不记得自己念过书,村子里的书也全都是如何防治疫病,如何种粮的书,自己的脑中怎么会有那么多诗呢?

不管邹岩记不记得,自那以后,邹岩在邹家都是大字不识一个。

只是气人的事情还是很多,邹岩根本无法做到让邹家人人人都满意。但其实,邹岩的存在可能本身就是个令人不满意的事情。

有日夜里,邹岩为邹理邹志两位兄长的赌博背了锅,被赶出了家门。

正值初秋,夜里气温骤降,小邹岩只穿着白日里单薄的衣服,坐在河边的榕树洞里直打颤。

小邹岩心中乱得慌,他知道自己忘了一些东西,可是此时却又隐隐的出现碎片的记忆,捉不着,看不透,却总是如猫爪般挠着自己的心,强迫自己去想起。脑袋里像铁器哐哐敲打,小邹岩头痛欲裂。

突然,邹岩听到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童声。

越来越近,竟是小喜寻了来。

“哥哥,哥哥你在哪?我们回家好不好?”

邹岩听见小喜的声音心里还是猛地揪了一下,担心小喜的安全。但还是屏住了呼吸,躲在树洞里一言不发。

“哥哥你随我回去好不好,被娘发现我出来了,我会被挨打的。”小喜不知道邹岩躲在哪,对着淌淌小河空喊着。

邹岩咧嘴苦笑着,这小丫头,估计沿着我以前带着她去过的地方都喊了一遍吧。

小喜突然连打了几个喷嚏,吸吸鼻子,引得邹岩心一乱,不觉发出了声响。

一片寂静中,这微微声响被听得一清二楚。

小喜惊喜道:“哥哥,我好冷啊,你在哪啊,我们回家好不好,我要冻死了。”

邹岩没有回应,小喜开始在河边的草丛树木里搜寻。

藏也藏不住了,邹岩只能在树洞里拉长声音回应道:“好,我随你回去。”

小喜发现原来河边还有这么个可以藏身的树洞,好奇地屁颠屁颠走过去。

“别靠那水太近了,你在那里等我就好。”

初秋清晨,河边上的小石头滑溜得很。邹岩话音未落,小喜脚下一个打滑滚落河中。

“小喜!”邹岩大惊失色,急忙解衣拖鞋跳入河中。

小河的水虽不似夏季一样湍急,但实在也算不上慢,再加上水又深又冷,小喜当是恐慌之际,拼命挣扎,一边断断续续地喊着“哥哥”,一边大口大口地被灌进河水。

邹岩快速地迎着小喜游到她身边,抱住小喜想要把她拖到岸边,可谁知小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地抓住邹岩,邹岩被猛地一拉也呛了口水,想要调整个位置用手把妹妹夹住拖上岸。

可是小喜死命地抓住邹岩,像死神一样捆住了邹岩的手脚。

邹岩身上就像帮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挣脱不掉,疯狂地呛了好几口水,被小喜拖着沉下了水。

邹岩的力气渐渐耗光,死亡的恐惧渐渐袭来,小喜就像水草一般牢牢地捆住了自己的手脚,邹岩根本无力摆脱,像身上绑着巨石般沉沉地垂着,拖着,根本施展不开手脚,随着小喜一起下沉,下沉。

小喜抓着邹岩的力气渐渐小了下去,邹岩一口气也快撑不住了,赶紧掰开了小喜的手指,换了个姿势,从背后抱住小喜,夹着小喜的腋下把她带上水面。

可是这次小喜毫不挣扎,让邹岩更为心慌。

小喜乖巧得很,任由邹岩拉着抱着,只是没有了温度和鼻息。

邹岩急忙忙地把小喜抱上岸,脚底一滑,整个人重重砸在了满是棱角的石堆上,一骨溜滑回河里,死死护着小喜,手臂被锋利的石头拉出一道血淋淋的伤,皮开肉绽。

邹岩跌跌撞撞地爬起,死死钳住喜儿拖上了岸。

小喜毫无反应的躯体让邹岩又惊又怕,不住喊道:“小喜,哥哥带你回家,哥哥带你回家。”

邹岩疲惫不堪,背着耷拉着脑袋的小喜,一步一步跌跌撞撞跑回了家。

“小喜,小喜,你若是醒了,应哥哥一句好不好?”

“小喜,你糖葫芦还要不要了?”

可是小喜一句也回应不了了。

小喜虽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但邹岩也不到十二岁。小孩背着小孩走着山路,加上邹岩体累心又急,好几次都摔了个狗啃泥,手臂上伤口的血也浸湿了衣服,嘴唇磕得出了血,血滴滴打湿了衣襟,如朵朵绽开的艳花。

“小喜,摔疼了没有?马上到家了,哥哥给你上药。”

小喜还是没有回应。

小喜永远都吃不到邹岩买的糖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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