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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娘&临渊
书名:晓来谁染霜林醉 作者:北淮月升 本章字数:8129字 发布时间:2022-07-06 09:40:19

十三岁那年,北燕国灭亡,我随逃亡之人一同南下来到永昌都城,被阿娘以十个包子换掉,辗转多次送入他手上,从此踏上一条生不如死的路。

 他是永昌国的二皇子,他整日留恋于烟花柳巷之地,以此来掩盖自己真实的一面。他在背地里搜抓年轻貌美的女子,将她们培养成自己手中的利剑,用她们来实现他的宏图大业,而我便是其中一个。

 初见他时,我是被蒙着眼睛送到他面前的,我看不见周围的场景,只能听到一阵脚步声离我愈来愈近。他在我身边停下,我感到有一双手轻抚过我的脸庞。

 “叫什么名字?”一阵低沉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

 “离娘。”

 他不再说话,只牵起我的手握住并渐渐用力,握得我有些吃痛,但我不敢出声,仅将手往回缩了缩。

  “疼了?”他笑着说,“以后会更疼的。”

  没等我反应过来,我便感到手腕、脚腕被利器划伤,血一滴一滴流下,在那寂静无声的房间中发出“嘀嗒”的声音。

我被他挑断了手筋、脚筋,挑筋之痛如蚀骨之蚁遍布全身,我没有受住那痛,昏了过去。

  自那天后,我再没有见过他,我被送到一户宅子,那里有许多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子,且都被挑断了手脚。

我们不能动弹,只能躺在榻上,照顾我们起居的是几个哑仆,他们日日在我的手腕与脚腕处敷上一种草药,药入发肤渗入骨髓,一如那日断筋之痛,旁人说,这叫洗髓。

 三个月后,我们的手筋、脚筋重新连上,院中的哑仆悄然离去,换之而来的是一位女子,她自称是我们的师父,让我们同她练功,她教的东西有三样:武功、用毒、惑人。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两年后我习得了她授予的一切。

 那日清晨,她同往常一样来授我们功法,只是这次她身边还有一男子,那男子眉目剑星,眼角有颗泪痣,生的好看。

 “主上,这便是成品。”她低首,恭敬地同那男子说。

 男子略略地扫了我们一眼,搂着她随意坐下,在她耳边轻语:“那便让我看看成果吧。”是他,我听出了他的声音。

 他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扔向我们,漫不经心地道:“今日,你们之间只能活一个。”

 话音刚落,便有人捡起匕首,猛地刺向身边的人,一时间惨叫与鲜血蔓延在整个院中,我并未上前打斗而是寻了处偏僻的角落藏匿。

  不出一柱香,院中便横尸遍地,此刻,只剩两个人在院中心打斗,一个人打掉了另一个人手中的匕首,我趁机跑上前捡起匕首,出其不意的杀了她俩。

 院中突然寂静,我在众多尸体中伫立,望向那男子,他在朝别处看,仍然漫不经心。

我的师傅从他怀中起来,款款走向我,“没想到活到最后的……”她的话还未说完,我便将匕首刺入她的心脏,不偏不倚,一刀致死。我将她的尸首推倒,再抬头发觉他正在看我。

 “过来。”他向我勾了勾手指,嘴角漫延着一丝笑意。

 我跨过遍地尸体走向他,在他面前单膝跪下向他行礼。“主上。”我低首说道。

 “你可杀了我的人呢。”他从我手中抽出匕首,用它在我的脸上摩挲。

 “主上说的,今日只能活一个。”我抬眼望他,平静的说道。

  他嘴角的笑意愈浓,将匕首扔到地上,用手捏住我的下巴,仔细地端详着我。“不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喜欢。”

 他带我走出院子,两年的光景,永昌都城已变了太多。他领我在一处烟柳之地停下,我抬眼看见上面的牌匾上写着“醉仙楼”。我成了醉仙楼的新楼主,在这勾栏瓦舍中为他做事。

 醉仙楼中女子多为上品尤物,达官贵人多聚于此,而这也为他所图之事创造了机会,他用这些女子获取情报和人心,从而笼络人脉。

而我所做的便是替他看管好醉仙楼以及亲自去撬那些冥顽不灵的人的嘴巴。

 刚接管醉仙楼的那几天,总有与师父相熟的旧人来找事,说要寻她,甚至在楼中动起手,弄得他也知晓了。

他命人将我唤走,我随那人弯弯绕绕的走了许久,终在二皇子府外停下。那人领我进府,带我走到了府中的庭院。

 他手中提着一个笼子站在庭院中,笼中的金丝雀正叫的欢快。

 我在他身后俯身跪下,他并未看我,而是在逗趣那只金丝雀。良久,他才缓声说道:“你可知我今日为何叫你前来?”

 “主上想杀了我。”

  “哦?”他听到我的回答有些惊讶,接着说道:“离娘啊,你真的很聪明,竟能知晓我的心思……”他从笼中把金丝雀拿出,握在手中渐渐用力,那金丝雀发出“吱喳”的惨叫,声音刺耳。

 我从怀中掏出匕首,双手奉上,说道:“属下办事不力甘愿受罚,但还请主上宽限我七日,七日后,您要杀要剐我都认。”

 他接过我手中的匕首,在我胸前比划,生死只在一刹那。他手中的金丝雀渐渐没了力气,叫声渐低,仅发出“唧唧”的声音,似人在抽泣。

 “罢了。”他松开手,匕首掉落,金丝雀逃脱。

“我便许你七日期限。”他拂手,暗示我退下。

我行了礼转身欲走,他突然又开口道:“可千万别想着逃跑。”

 听此,我浅笑地对他说道:“不会的,奴永远是您的金丝雀。”

金丝雀,困于笼中,生死皆由主人定。他把我看做了那笼中鸟。

 “好。”听到我的回话,他亦笑了,那笑容不像先前那般戏谑,而是很真诚的笑意。

 白驹过隙,七日后的那晚,我在醉仙楼广邀名客,宾客中也有仙楼主的故人。那晚的宴席没有歌舞,没有美人伴侧,有的只是我酿的几壶酒。

 “你喊我们来,就是喝你这几壶破酒?”有人喊道。

 我没理会他,只兀自地打开了一壶酒,倾洒于地,酒的香味逐渐漫延至整个楼内,余音绕梁。

 “您先品。”我倒了一杯酒给刚刚那人,那人一饮而尽,瞬时失了方才蛮横的架势,脸上皆是对酒的眷恋。

 “这酒如何?”

 “好……好……好酒啊!”他憋了半天,没想到应如何形容,最后仅说那是“好酒”。

我将酒分发给他们,几杯酒酿下肚,众人皆吃醉,那晚的酒席一直设到翌日清晨,再也无人提及先楼主。醉仙楼也因为我所酿之酒更为胜名,他没派人寻我,放了我一条生路。

 再次看见他是在醉仙楼,他同一男子一并来这楼中,与他同行的男子年龄稍大于他,他自称那男子为大哥,我猜那是永昌的太子。

 他们打扮成商户的样子,身边仅带了两三个仆从。“二弟,听人说这醉仙楼的酒能叫人醉生梦死,今天我带你来尝尝。”太子对他说,他笑着应允与太子并行上楼。

 “二位公子是来找姑娘的?”一个娼妓凑到他们身边问。

 “我们不仅找姑娘,还要吃酒,把你们管事的叫来。”太子从袖中掏出一片金叶子,扔给那娼妓。

 我系上面纱从暗处走出来,在他们面前承笑道:“我便是醉仙楼的老板,这位公子真是出手大方,您请到楼上雅间入座,美人美酒稍后奉上。”

 太子最先上楼,他跟在太子身后,仅用余光扫了我一眼,便也跟着上去了。我为他们安排了歌舞与美人以及我所酿的酒。

雅间内笙歌渐起,笑语连连。我将酒送入后便转身欲走,谁知一双手拽着我的衣袖将我扯入怀中,随即,我脸上的面纱被扯下。

 “我就说这老板才是个尤物吧。”太子低头看我,脸上露出贪婪的笑。我欲挣扎,太子的手臂却将我揽得更紧。

 “大哥慧眼如炬。”我循声望去,他正在一群娼妓之中悠闲地品酒,仿佛看戏一般望着我。

 “公子说笑了,我姿色平庸,怎能入您的眼?我这就为您找我们这最好的姑娘……”我想从他怀中起身,他却把我打横抱起进入了内室。

我望向他,只见他和那群娼妓饮酒作乐丝毫没阻止太子的行为,他仅递给我一个眼神,示意我顺从太子,我便不再挣扎任由太子抱我进入内室。

 内室中设有红帐软榻与外界有一墙之隔,而这才是娼客们真正的欢愉之所。

 太子将我置于榻间,我欲起身,他却直接欺身而上,将我压在身下,他用一只手困住我的双手,另一只手在我身上胡乱摸着,我只觉得恶心。

他低头欲吻我,我别过脸躲闪几番过后,太子有些厌烦,扬起手打了我一巴掌,他正要再次扬手,有一把剑径直从他身后穿过,鲜血从他胸口涌出倾泻到我身上。 剑从他胸口抽出,太子径直倒地。

  我向榻边望去,只见他执剑伫立,面色阴沉。我匆忙整理了衣衫,下榻,欲向他行礼,他却将我抱入怀中,揽得很紧。

 “主上……”我有些不知所措,开口却又不知说什么。

 “离娘,你要了我的命。”他在我耳边低语。

 我心中咯噔了一下,虽然他的话云里雾里,但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用双手捧起我的脸,问我:“疼吗?”

 “疼。”

  他轻抚我的脸,之后浅笑着说:“一会儿会更疼的。”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将我打横抱起走出雅间,此刻楼内空无一人。他抱着我走向顶楼的房间,那是专门为他所置的,除了他无人进过。

  

我还没来得及审视屋内陈设,便被他直接抱上床榻。

 “我想要你。”他嗓音低沉,眼中有一泓清泉。我沉沦其中,有些失神,直觉心跳加快,胡乱的点了点头。

 .他搂着我的腰,低头吻我,唇与唇相贴我尝出了他嘴中有一丝甜味,是我喜欢的桂花糖的味道。

他的吻渐渐深沉,攻略城池使我溃不成兵,此时的我周身酥软,神志有些模糊,不知何时,他已解了我的衣裳,开始真正的欢愉,他做了很久,我逐渐乏力,最后昏睡过去。

 翌日,我在他怀中醒来。我不安分的动了两下,他亦睁开了眼。四目相对,我却不知应说什么。

 “昨日吓到你了吧?”他轻抚我的发,说道。

 昨日发生了许多事:太子之死、我和他……我并不知道他指的是何事。

 “没有,”我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主上太子的死……”

 “不要喊我‘主上’了,离娘,喊我名字吧,叫我临渊。”他打断了我的话。

 我沉默许久,迟迟未开口。“尊卑有别,奴不敢……”我思索了良久,最后说道。

 他轻抚我发的手突然停顿,面上露出不悦之情,却没说什么,仅留下一句“你休息吧”便匆匆离去。面对他阴晴不定的性子,我早已习惯,我并未在乎,又沉沉睡去。

 太子之死非同小可,虽然他设局伪造太子是在东宫遇刺而死,但皇帝仍然对醉仙楼起了疑心,秉着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的信念,皇帝将醉仙楼查封,将我抓了起来,三日后问斩。

  三日后,我没等来送我上路的刽子手,而是等来了他。他为我逼宫,杀死了他的父亲,那个要杀死我的人。

 他做了皇帝,册封那天夜里,他来到楼中,说要带我进宫,封我为后。

 “离娘,随朕进宫吧,此后,你不再是我的奴,而是我的皇后。”他真诚地说道。

 我并未说话,仅从柜中拿出一壶酒,倒了一杯递给他。“您还未喝过我酿的酒吧,这是我特地为您酿的,尝尝?”

 他接过酒,一饮而尽。

 “您想不想知道我酿酒的秘诀?”我又递给他一杯酒,他再次饮下。

 “什么秘诀?”

 “不急,先让奴为您讲个故事吧。”我站起身打开窗棂,窗外月如玉盘。

我望着月亮,接着说道:“在我十三岁生辰那晚,阿爹为给我庆生,广邀宾客。那夜的月也似这般皎洁无暇,却不像今日这般宁静。宾客中的一位对我家起了贪恋,趁着夜色带人闯入我家,杀我亲人,我随奶娘逃亡躲过一劫。”

 “你……”他皱了皱眉,想要起身,却摇摇晃晃没能起来。

 我并未看他,继续说道:“我们逃到了永昌都成,奶娘想让我和她一起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可杀父之仇我怎能放下!我设计接近了仇人之子,在他手下苟延残喘的活着,并借他的手杀死他的父亲……”

 “你,你到底是谁?”他将桌上的茶壶打翻,有些恼怒。

 “还未明白吗?我姓燕,名燕离,北燕国的燕。”藏在心中的话,我一并吐出,泪水早已从眼眶涌出,不能止住。

 我拿起酒杯又倒了一杯酒,在他身旁坐下,说:“这酿酒的秘诀是北燕皇室禁术,取人心头血与肋骨为酒引酿成,其香四溢,其味甘甜。一杯吃醉,两杯醉生梦死,三杯入肠踏黄泉。”

  他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向我伸出手,拽住了我的衣袖,他面上有惊愕、有愤怒,更多的却是悲伤之情。

 “你,爱我吗?”

 我心中一悸,没有想到他会说出此话。爱吗……那是太难得的东西,我不敢奢求拥有。

 我没有回他,将手中那杯酒饮下含在嘴中,主动向他吻去,他张了唇任由我把那第三杯酒渡给他,一丝清凉落在我们唇间,我已分不清是谁的泪水。

 离唇,三杯入肠,他气息奄奄,仅余一口气。

“我爱你。”

 他用仅剩的力气将我抱入怀中,他的气息在我耳边萦绕,又慢慢地散去。

 “可我不爱你,临渊。”

 靖辰十一年,永昌新帝临渊,清晨登基,暮夜驾崩,永昌国灭。

 我取了他三滴心头血和他的第五根肋骨为酒引,为自己酿了一壶桂花酒,在他坟前一饮而尽。

[第五根肋骨贴近心房,所酿之酒,有他的味道。]

临渊

  

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父皇不喜他,母亲位卑不能自保, 他在十五岁时作为质子被送到了北燕国。

  在那里,他遇见了阿兰,阿兰是北燕国派给他的宫女,年长他几岁照顾他的起居。

  北燕的冬天寒冷刺骨,宫人克扣煤炭,自小生在南方的他受不住这刺骨的寒,生了大病。

 彼时他蜷缩在冰冷的塌上,四肢冻的僵硬意识逐渐模糊不清,他快要死了。在他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袭紫衣急匆匆的向他跑来,是阿兰。

 阿兰去偷了炭火又给他熬了热汤,她将他抱在自己怀里慢慢地喂他喝汤,暖意流入全身而后汇入心田,少年心中的荒地第一次发出嫩芽。

  他开始默默的注意阿兰,他知道她喜欢紫色,喜欢桂花,喜欢望着一个残破的木雕发呆。

“那是什么?”他曾问阿兰。

 “这是我弟弟为我雕的桂花。”

 “你弟弟呢?”

 “前年因为饥荒……饿死了……”阿兰犹豫片刻,轻声说道。

  阿兰爱笑,笑起来有两个好看的梨涡,他从来没见过她流泪,除了这次。他踮起脚轻轻擦拭她的脸颊,心中和她一同悲伤。

  他跟她说,再等等,等永昌来人接他回去的时候,他便带她一起离开,阿兰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应允。

 他决定给她重新刻一朵桂花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木雕刻到一半,他听到了阿兰成婚的消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许章娶她做了对食。

  阿兰来向他道别,他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低着头不去看她。

 “你为什么嫁他?”在她要走时他终究没忍住,问了出来。

 阿兰怔了怔,而后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笑着说:“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心善的人活不久。”

  这句话他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阿兰走后,宫中又派了个宫人照顾他,一日那个宫人翻到了他未刻完的半个木刻拿在手中把玩,他看到后十分气愤,让宫人把木刻还给他。

 “那是给阿兰的,你给我放下!”

宫人听到他的话竟“噗嗤”一声笑了,她将

木刻扔给他,说:“你和阿兰可真是感人,阿兰为你给许章当对食,你又给她刻木刻……啧啧……”

“为我?”

“你不知道?阿兰为你偷了皇后宫里的木炭,皇后本想治罪于你,是阿兰去求了许章才将此事摆平……”

他心头一怔,夺门而出奔向阿兰住所。阿兰院中静悄悄的,没有奴仆也没有守门人,他偷偷潜入,见到了阿兰。

  阿兰躺在床榻上,他走到她跟前发现她眉间被划出一道红印,浑身都是淤青,一袭紫衣破旧不堪,她闭着眼仅余一口气在微微喘息。

 “阿……阿兰……”他轻轻唤她。

 阿兰缓缓抬眼,对上他的眼睛。“你怎么……咳咳……来了……”阿兰声音微弱又咳地厉害,她想起身却没有力气。

 “我再不来你就要死了啊……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太医。”

 “小渊,”阿兰叫住了他,她端详着他,露出温柔的笑意,“若我阿弟还在应当和你差不多大了,你可不可以唤我一声姐姐?”

 他沉默了,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喜欢她,他不想叫她姐姐,也不想做她的弟弟。

 “我、我带你去找太医……”他避开她眼神将她扶起来,打横抱起,朝外面走去。

 空中不止何时下起了大雨,他抱着阿兰沿着小道在雨中狂奔,雨越下越大,阿兰的呼吸越来越弱。

 “弟弟,替我好好活下去吧。”

 阿兰失了心跳,安静的躺在他的怀中。他脚步一顿,抱着阿兰呆呆地跪坐在暴雨中,眼泪和雨水顺着脸颊一齐流下,他第一次感受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阿兰被宫人草草地安葬了,他在她的坟前守了三日,刻完了那个桂花木雕。

  一个月后永昌突然来了使者接他回去,来人说他母亲病危,强撑着身子想要看他最后一眼。他跟着使者连夜赶了七天七夜的路最后回了永昌皇宫。

 他见到了多年未见的母亲,母亲艰难的拉起他的手,告诉他等自己死后,他要将她的骨灰埋入院中的杏树下,他应下后,母亲安详地闭上了眼。  

 丧礼过后,他的心像被人剜了两刀,残缺又麻木。

 他生了一场大病,在北燕的种种对他都恍若隔世,他只记得阿兰那一袭紫衣摇曳在风中,淋湿在雨里,又匆匆埋入土下。

 东厂的都督――赵霁来看他,他同赵霁讲,有一个人曾说过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心善的人活不久。

“我想活下来,也想坐到那九五至尊的皇位上看看。”

赵霁没有犹豫,点了点头,说:“我帮你。”

 当父皇想要攻打永昌时,他主动请缨率军出征,他要亲自踏平北燕皇宫,将许章五马分尸为阿兰报仇雪恨。

铁骑踏入北燕皇宫后,北燕皇帝、妃嫔及宫中大臣都被他聚在一处,他抬眼寻找却没找到许章。

 “报――许章向城门西面跑了。”

 他没有半点犹豫领兵向城门西面追击。

许章没有走远,他轻而易举便追上了他,许章没有慌张,负手而立,遥遥望着东方。

 “二皇子,有个公主和一个婢女从东面后山逃走了。”

“去追。”

  “等等――”许章突然紧张起来,他在他面前跪下,“燕离公主还小,求您饶她一命。”

 “燕离……”

 他想到了在北燕的一年冬天,那天阿兰穿了件翡色的夹袄,欣喜地同他说,“今日我偶遇到了燕离公主,她见我衣衫单薄便赐了我一件夹袄,怎么样,好看吧?”

“燕离公主?”他听过这个名字,她是北燕最小的公主,也是北燕皇帝心尖上的公主。

“是啊,燕离公主。她或许是这宫里唯一心地善良的人了吧,真希望她能一辈子干净纯良,平安顺遂。”

“平安顺遂……”他轻声呓语,既然阿兰说过,那便如她所愿。

最终他没派兵去追燕离,许章向他磕了三个头,最后自刎而死。他将许章的双眼剜去,四肢砍掉喂狗,最后将尸首挂在了城墙上。

北燕一战,他凯旋而归。

自那日后他彻底变了,他出宫自立了府邸和在宫中的赵霁里应外合。他喜欢上了杀人喜欢听到别人的求饶和惨叫,他用狂傲放荡代替曾经的自己,他暗中建了醉仙楼通过世人喜欢的情爱来笼络人心,他告诉自己要好好活下去。

 后来有一日,在那方庭院中,他看到那个跨过遍地尸体缓缓朝他走来的女子,她眉间一点朱砂痣,明眸皓齿,眉若黛月。

他愣住了,恍惚间阿兰的身影和她重叠在一起,他以为他的阿兰回来了。

 他派人去暗自查询她的底细,竟然发现她便是那个燕离公主。他没有拆穿她,也没有杀她。这些年他对阿兰积攒的思念在她的身上找到了寄托。

他开始在暗中注意她,渐渐发现她和阿兰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她也喜欢桂花,还喜欢吃桂花糖。她也有许多和阿兰不同的地方,她没有梨涡,但笑起来多为妩媚。

  

那日太子想要试探他,特意带他去了醉仙楼,特意在他面前将燕离抱进内室,他瞧见了她的眼神,她在向他求助。

 就算像阿兰又怎样,她不是她,他告诉自己不能因为她而坏了大事。可当他听到从内室中传来的她的惊呼声,他麻木的心再次跳动起来。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可他本来也是个疯子,再疯一点又怎样。

他杀了太子,当他看到燕离噙着泪花的眼眸时,他心下一颤。现在的燕离不像阿兰,一点也不像,可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想要她,想将她揉碎占为己有。

  第二日他心中复杂,想要逃避并匆匆离开了。回府后他做了一个梦,梦中阿兰在冲他笑,她说她要走了,希望他好好活着。

 “你要去哪?”

  

“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小渊。”她摸了摸他的头,“可以叫我一声姐姐吗?”

 “阿兰姐姐……”

 梦醒后,他听到了醉仙楼被查封,燕离被抓进牢中的消息。父皇已经知晓了燕离的身份,她必死无疑。

他暗中部署想要逼宫,就在要行动的当晚赵霁找了过来。

“太子已死,皇位是势在必得,何必此时做大逆不道之人?”赵霁拦住他的去路,“何况,她不只是阿兰的替身吗?”

 “以前是我错了,现在我知晓我喜欢燕离,我要救她。”

“弑君可是大逆不道之罪,何况那还是你父亲!”

“我不像你那么懦弱,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护不住。”

此话一出,赵霁神情黯然。良久,他道:“我替你去。”

 赵霁杀了皇帝,并逼皇帝留下一份诏书传位于临渊。他率军到达皇宫时,赵霁已经被杀死。他将赵霁的骨灰埋在了那棵杏树下,和他母亲埋在一起。

 少时,母亲曾同他讲过一个故事,故事起于一位官家小姐和一个穷书生的爱情,他们因种种缘分互生情愫,却不能相爱。

小姐为了家族进宫为妃,而那个穷书生放弃了仕途,用另一种身份也进了宫。

“那个书生说,虽不能相爱,那便相守一生。”

他听着母亲说的故事,在母亲眼中发现了从未有过的温柔与眷恋。后来,在母亲每每看到赵霁时,他又看到了那份眷恋。他心下明然,母亲所讲的是她自己和赵霁的故事……

 他择了吉日匆匆登基,登基的时候,他想到了牵着燕离的手一同俯视天下的场景。

那天夜里他去寻她,将他心中所想尽数言出,他看见了燕离那妩媚的又带着苦涩的笑意。

燕离给了他两杯酒,他没有一丝犹豫一饮而尽,他心中仍在思索他们的未来,可他们却没有未来了。

当她亲口说出她的身份时,他知晓一切就要到尽头了,他假装震惊不想让她觉得她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北燕秘术他曾听闻,若三杯酒下肚他定当必死无疑。可当她主动吻向他时他还是张了唇,主动去回应她,她是蜜糖又是砒霜,他甘之如饴。

 他发觉她哭了,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流向双唇之间,他轻轻给她舔去,咸咸的,也有她的味道。

“我爱你。”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我爱你,我也对不起你,若重来一次我会先遇上你,跟你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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