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依然炎热，可对于高中生来说，触碰早上的微凉的冷气是不可避免的。霍枯觉得今早比往常都要凉。他将自行车停好后摸了摸自己发凉的后劲，少了头发的遮挡和庇护还真是相当不习惯。

　　也不喜欢。

　　可是还是剪了，没有一丝后悔。

　　去教室的路上，他遇到了和他一样背着书包的齐千星。

　　“老班，你也太学生了。”霍枯看了眼他的书包点评道。

　　齐千星不在意他说的话，只是像看鬼一样看着他，“你，头发剪了？”他慢慢抬起手指着霍枯的头，脸色无比震惊。他本来应该开心的，可是现在有点开心不起来。他劝了一整个学期，霍枯一次都没有听进去，禄木居然一次就成功了。现在的学生就那么叛逆吗？只要是老师要求的都不愿意听，还是说是他年纪大了，和学生们已经有着无法跨越的代沟了？

　　“不明显吗？”霍枯耸耸肩，“话说，老班，我还能去办公室喝茶吗？”

　　去办公室喝茶就意味着要犯错，当然，犯了错还能真的喝得下茶的也只有霍枯了，这果真是个叛逆的孩子!

　　“都说了这学期没有茶只有咖啡！”齐千星生气地用书砸他。

　　“喝咖啡也行。”

　　齐长没忍住踹了他一脚，祖国的花朵很多时候也是真的很欠揍。

　　在霍枯这里，坐办公室反倒是他的乐趣所在，他接下的几周里都没有被值班老师逮，也没有被齐千星叫到办公室去批评教育，他还是时常往办公室跑。齐千星并没有骗他，办公室里真的只有咖啡了，很难喝。

　　他喝了一口后吐了吐舌头，齐千星看那个样子笑了起来。

　　“不许浪费。”

　　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霍枯知道，他会遵循。他在齐千星的注释下一口喝了下去，办公室好多老师的心头好，他愣是喝出了一股药渣子味。

　　“我以后不来了。”喝完以后霍枯的五官都扭曲了在一起。

　　“喝这个。”齐千星无奈递过来一个纸杯给他，是热茶。再没有什么比大热天喝一口热茶更好让人心情舒畅的了，对霍枯来说是这样的。热茶入肚，扫去了口腔里的苦涩，他的脸色舒展开了。

　　他用寻着宝藏一样发着光的目光看齐千星，“我改变主意了，我还得来！”

　　来个屁！

　　齐千星白了他一眼。

　　“要是因为犯错来的，我就什么都不给你喝。”他指着霍枯，警告道。

　　霍枯笑呵呵喝茶没有说话。可能是想舒服一些，他喝着喝着屁股就往桌边靠着，之后干脆坐在了齐千星的办公桌上。禄木刚好撞上了这一幕。

　　他在霍枯看不见的位置咪眼看了一眼这一幕景象，心里充满了疑惑。他们班的男生就那么几个，开学这段时间，玩得已经挺熟络的了，霍枯是唯一一个不愿意和他们接触的人。禄木觉得他可能就是沉默的哪一类的人，这样的人更不会愿意和老师走近的才对，霍枯显然不是他想得那样的人。

　　禄木很快恢复了正常的脸色，在霍枯看到他的时候笑了笑。霍枯没有他这样的自然，人慢慢吞吞地从办公桌上移了下来，礼貌地回了笑。

　　剪一次头发的交情并没有让霍枯和禄木熟悉起来，唯一的变化就是两人见面会点个头打个招呼。

　　已经很好了。

　　霍枯不算什么贪心的人。

　　学习和玩耍匆匆而过，霍枯生活其实还挺无聊的，他没有什么朋友，这是导致他生活无趣的主要原因。他想要真诚的人，可这世界真诚的人太少，何必要在青春里有一堆敷衍的人。所以在他眼里，交不交朋友实在没什么必要。

　　上高中以后霍枯干脆便不再主动社交，一个人缩在后排的角落里，学习累了看课外书，再看累了就浏览一圈教室，看各个小团体的喧闹，看勤奋好学的学生激情讨论，再看看禄木。

　　人会对自己的地盘生出安全感，窝在自己的安全室里可以革除危险和不适，也会禁锢自己。凡事都有利弊，霍枯选择了自己舒服的那种。只用眼睛看他就能得到满足，有没有参与感一点都不重要。

　　他其实也想过，会不会换种方式会更舒服呢？但转变需要勇气，他还不具备。

　　他每天的生活几乎都是上课，下课，看书，闲逛，回家。

　　回家以后通常都不能准点吃到热乎的饭菜，所以他不会过早的回家。

　　放学后学校的图书馆还会开一段时间，霍枯是这里的常客，书能容纳一切，它让人生出万千情绪，又允许任何人将情绪寄托于其中。

　　这个时间的人很少，霍枯走到了最后一排的书架边，在地上盘腿坐了下来。不知道因为人少的原因，外边热得恼人，图书馆相比起来清凉很多。这股舒适感使得霍枯很快看进去书，他沉迷于其中，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以至于图书管理员每天都要喊他很久他才能回魂。

　　“你真的是太入迷了。”图书管理员笑着对他说。

　　霍枯因为总来，也算认识了这个管理员，但他也只是知道他的名字而已——喻元意。

　　“要关门了吗？”霍枯扶着书架坐了起来，他刚刚看书一度忘我，现在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这会儿腿很麻。

　　“是的，只剩你一个人了。”喻元意看他捶了捶自己的腿，笑了笑，“腿又坐麻了？要不要我扶你一下？”

　　他说着就要抬手，霍枯立马摆摆手，“谢谢，不用了，麻烦你关门了。”说完把书放回书架就慢悠悠地离开了。

　　学校里人已经寥寥无几。城市的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的，总会人潮拥挤，又会在某一时刻回归平静。金光在周围闪耀，一丝一毫的动静好像都能被听到一般，霍枯舒畅地伸了个懒腰，毫无压力的空旷感让他很享受。

　　出了校园后他选择了推车走路回家。

　　他一般都是看到那条顺眼的路就走进去，探宝一样的带着神秘感在走，但其实又毫无目的。他家其实挺远的，这段长长的距离让他很惬意，可以推着车慢慢走，一路放空。

　　人群熙熙攘攘，每个人都有一颗孤独的心，无论是谁，都需要放空的时间。

　　人只要不忙碌，时间其实也没那么好打发，这些路他已经走了一年了，大大小小的巷子小道差不多都窜得差不多了。

　　要找新的乐趣了。

　　走到公园附近的时候，霍枯眼光猛地亮了起来。前方的路口有一个卖糖炒栗子的老头。

　　他和老头认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有次他闲逛到路口看到这个摊就停了下来，老头生意很好，他在一边等了很久才买到一份糖炒栗子，买完以后也不知道去哪里，干脆就坐在小摊边上吃栗子。

　　老头看他一个人挺惆怅的，就和他一起剥起了板栗。霍枯看他手自然地伸进自己的纸袋里抓了一把板栗，他很震惊，“这是我的，我付钱了。”

　　“考试没考好不敢回家？”老头嚼着板栗问他。

　　“不是……我成绩很好的。”霍枯老实回答。

　　“那就是失恋了？”老头又问。

　　“不能早恋。”

　　“哦，挺有觉悟。”老头答了一声后又抓了一把。

　　霍枯：“……”

　　“你自己就是卖板栗的，你干嘛吃我的呀！”霍枯忍无可忍，语调轻轻提高了一点。

　　“你要不乐意，我伸第二次手的时候你就该拦着。”老头笑着说。

　　霍枯睁大眼睛瞪着他，好一会儿后叹了口气，算了，一边吃东西一边唠嗑好像也不错……

　　后来他就成了常客，有事没事就坐在着剥板栗，时间久一点，他就开始不付钱了。

　　高一假期老头一直都没出现，霍枯一度以为他的事业倒闭了，难过了好一阵子呢。

　　没想到他又回来了。

　　霍枯把自行车停好后走到了他的身边，老头熟练地翻炒锅里的栗子，铁砂滑过他手里的铲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很好听。

　　他炒得很认真，霍枯在一边看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有发现，等他反应过来边上有人的时候吓了一跳。霍枯头发剪了，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老头笑着问他。

　　“嗯？”霍枯刚看他炒栗子出了神，这会儿居然没有回过神来，“刚刚来的。”

　　“这锅刚好可以了。”他这话一落，霍枯立刻伸手去抓，还没碰着就感受到了铁砂传来的高温热气，快速地抓起了一颗板栗后被烫得本能的在手中来回抛了抛。

　　最后又抛回了锅里。

　　“你急什么，烫呢！”老头责怪他。

　　“我就喜欢烫的。”霍枯嘿嘿一笑，“你那么久不来，我还以为你要放弃你的事业了呢。”

　　“没有没有，我儿子儿媳带我和孙子出去旅游，去外国呢，那什么新加坡。”老头说起来就高兴，不是因为去旅游了，也不是因为去了国外，是因为有个好儿子，因为阖家欢乐。

　　炫耀的感觉会让人很爽。

　　“新加坡呀，挺好的，我都没怎么出去玩过呢。”霍枯感慨道。

　　没想到老头居然还出国玩了一趟，真好。

　　他在边上坐了一会儿，老头很快拿着一个纸袋给他，板栗还是火烫火烫的。

　　霍枯接过来后迫不及待的不带壳的往嘴里塞。

　　“小心热气冲嘴！”老头看他那个莽撞的样子，提醒道。

　　“哦。”之后他老老实实地剥。老头也跟着剥了起来。

　　“你这头发什么时候剪的，精神了不少啊。”老头反复欣赏他的头发，对他这个发型十分满意。

　　“就开学这段时间。”霍枯拿着颗板栗半天也掰不开，无奈下又连着壳放进了嘴里。

　　“你们老师念你念烦了吧，终于舍得剪了，哎，都有小口的你还剥不开，笨死。”老头每次看他剥板栗都看得牙痒痒，把自己手里的板栗剥开一颗完整的给他。

　　“才不是因为他。”霍枯接过来满足的一口吃了下去，含含糊糊地说话。

　　“那因为谁？”

　　“心上人呗。”他提高了点调，说出口很轻松，但心还是紧了一下，这是他第一向别人透露禄木在他心里的存在。老头和他对视一眼，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不能早恋。”老头提醒他。

　　“早恋不了。”霍枯回答道。

　　怎么可能早恋，对方可是个男生哎。霍枯暗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