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家里的阿姨都放假回家了，一屋子的狼藉没有人有心思去搭理，霍枯强拖着快要倒下的身体回到了房间。

　　好累。

　　好痛。

　　好烦。

　　好想躲起来。

　　摔在地上的手机有了裂痕，禄木的未接电话和新年祝福醒目刺眼。霍枯的泪落在了屏幕上，他现在真的好疲惫，好想快点见到禄木。

　　霍枯知道，以禄木的性格，现在只要自己现在给他打电话，他一定会回来见自己的，但他不能这样做。

　　他还是照常地回复禄木的信息，但总是找各种理由拒绝禄木的通话，他怕听道禄木的声音他会绷不住。

　　自从那天过后，虽然都住在一个屋子里，他几乎没再和曲文玥见面。白天曲文玥出门的时候他才会出来活动，他不再等到十点才吃饭，曲文玥也不会再来敲他的门。

　　只要想，避开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

　　禄木很容易地察觉到了霍枯的反常，他以前明明很喜欢和自己打电话的，刻意的回避一定不对劲。

　　于是年过完没多久他就急忙赶了回来。

　　霍枯既怕见到他，又期待见到他，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在禄木的面前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禄木也没去问他这段时间究竟怎么了，而是热情地给他介绍自己给他带的特产。

　　“这是我奶奶自己做的牛肉干，可好吃了。”

　　“这是我们那边一家很有名的糕点，我妈特地给你买的。她们还有几天就回来了，我妈叫你到时候去我家吃饭。”

　　“这个是用你喜欢的板栗做的，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是一种新吃法，我觉得你会喜欢。”

　　禄木说一样就塞一样给他，霍枯看着这些东西，鼻子倏然一酸，他想憋住，但禄木还是看到他红了的眼眶。

　　“霍枯？你没事吧？”禄木声音小小的，像是怕吓到他一样。

　　反正也藏不住了，霍枯干脆抬头和他对视。禄木心里一紧，霍枯这模样看起来就像只受伤的小猫，脆弱又可怜，惹人心软。

　　禄木抿了抿嘴，轻轻抱住了他。霍枯突然有了一个可以安心的怀抱，哭地更厉害了，在他看来禄木的怀抱是既可以吸走他的悲伤，又可以寄予他的勇气的温柔乡。

　　一如第一次拥抱那样，禄木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拍拍他的后背，他就已经可以再次站起来，面对这糟心的生活。

　　“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禄木拭去他眼角的泪，轻声说。

　　霍枯摇摇头，努力给了他个笑容：“不好说，我自己也还没搞明白呢。”

　　尽管知道自己家和别人家很不一样，霍枯却一直都不知道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是什么，他甚至不知道曲文玥和霍迁到底在除夕夜那天发生了什么。

　　禄木没再多问，“只要你想说，什么时候我都在。”

　　高二下学期在天还没有回暖的时候到来，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一过去，他们就要成为下一批高三学生了。

　　学习越来越急迫了，禄木被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学校的老师领导都在期待着他可以考上S大，为学校带来荣耀。

　　霍枯也在努力着，他特别想和禄木也上一所学校。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禄木却开始变得有点魂不守舍了，霍枯不知道他怎么了，他没有去问，只是整天给他带各种好吃的逗他开心。但禄木的状态却越来越差了，上课整日地发呆，月考也是一塌糊涂。

　　短短的一个月里，他几乎总在跑办公室挨各科老师批评。

　　“你这样的状态上不了S大。”

　　禄木每次去办公室都会听到这句话，这句让他无比烦躁的话。

　　霍枯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跟着难受，他们虽然每天都在一起，但是霍枯发现他们其实都没有办法走到对方的心里去。

　　他们都真切地想要对方快乐，可是他们都一样的不愿意吐露心声。

　　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一般，禄木终于逃了。

　　他一连几天没有来上课，所有人都在疯找他，在大家本来打算报警的时候，禄木又给家里发了短信说自己就是想一个人冷静冷静。

　　一个学霸的出逃闹带来了很多猜想，霍枯走到哪里都能听人群的议论。因为他和禄木走得很近，有不少人来找他打听，他心里也在一遍一遍地回忆，可是到头来发现他知道的并不比别人多。

　　明明每天都在一起，可是为什么就是没办法再多了解了解他呢？发给他的消息堆积了起来，无力感也在倍增。

　　可霍枯还是想做些什么。

　　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消息轰炸式地给他发。想着他也许会在某一个早上突然出现，霍枯还是每天都带着早餐等着他。

　　终于他等到了禄木的消息。

　　禄木在霍枯还在上课的时候发来了一条短信。

　　【我想去拍照。】

　　霍枯几乎是秒回的。

　　【那就去拍。】

　　禄木没有立刻回复，霍枯等得心急如焚，他很害怕禄木不再理他了。

　　还好禄木还是回复了他。

　　禄木：【我没带相机，你可以帮我去家里拿吗？】

　　霍枯：【好。】

　　霍枯借口出去上厕所后就翻墙出了学校了，走的时候他突然在想，齐长星要是知道他也无故旷课会不会气死。

　　但是尽管对不起老班，他此刻也绝对不能抛下禄木不管。

　　禄木的妈妈是大学老师，霍枯去他家的时候她刚好没课在家。见他霍枯的时候她很惊喜，她知道是禄木有消息了。禄木的反常让家里的人都心力交瘁，偏偏他又不愿意和任何人沟通。

　　霍枯安抚了会儿禄妈妈就拿着禄木的相机走了，禄妈妈没有去问禄木现在在那里，只是让霍枯转告他，什么事都可以和家里商量的，不要一个人扛着。

　　霍枯在一家酒店碰了面。只是几天不见，禄木就已经大变了样，他脸色很苍白，眼睛里满是血丝，头发更是一团乱，霍枯觉得他甚至走路都是飘的。

　　这模样简直与往日的偏偏少年郎大相径庭。

　　“你来了。”禄木这几天成天都待在房间里，吃的都是酒店每日按时给他送的东西，他许久没和人说过话，此刻声音变得很沙哑。

　　“你嗓子怎么了？”霍枯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都揪在了一起。

　　“太干了，有点哑。”禄木带着他进了屋。

　　“我去给你买点药吧。”霍枯突然拉住他的手说。

　　禄木没有回头，反拉着他的手往里走，“不用。”

　　屋子里没有开灯，厚实地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一丝光能偷摸进来，整个房间只有床头台灯可以照明。

　　“我可以开一下灯吗？或者拉开窗帘？”霍枯实在觉得这样的气氛压抑，他想让禄木见见明光。

　　禄木靠着床沿在地上坐了下来，摇了摇头说：“我不要。”

　　霍枯没办法，只能和他一起坐在了地上。霍枯把相机递给了禄木，但禄木并没有立刻接，他盯着相机以后眼眶立刻就红了。

　　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他接过了相机。

　　“你不想考S大了吧。”霍枯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想学摄影，想走艺术。”

　　他之前也想不通禄木为什么突然这样，但今天看到他消息的那一刻他一下就明白了。

　　“你也觉得这想法有病是不是。”

　　“我没有。”霍枯摇了摇头，“我觉得挺好的。”

　　“你居然没阻止我。”禄木笑了笑。

　　“有谁阻止你了吗？”霍枯反问他。

　　禄木沉默了一会才说：“没有，我甚至没和任何人说过。”他看着霍枯的脸，有些忐忑地说：“我……我其实很懦弱，我有开明温和的父母，家庭条件也乐观，但面对喜欢的东西，我却过不了自己的这关。越是喜欢的东西我其实越害怕，上了那么多年的学，我真的能放下再去转向艺术这条路吗？选择了这条路我就能走好吗？”

　　“禄木，你读了那么年的书又怎么样，这和你以后往什么方向走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大部分人在上高中的时候怎么会去考虑以后要干什么，关于梦想题材的作文编了一篇又一篇，但有几个人能明确知道自己的梦想的？有太多人是处于迷茫之中的，高考是一面大墙，我们只有推翻它才能考虑后面的事。而你既然已经有了想要走的方向，你为什么还退缩？”

　　“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艺考，我一直都害怕我不适合往这个方向走。”禄木底气不足地说。

　　“我们去旅游的时候你说的包袱就是这个吧？”

　　禄木点了点头。

　　“禄木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让事情发展成这样吗？”

　　禄木摇了摇头，茫然地看他。

　　“因为你一直都不坚定，你把摄影当做梦想，你足够热爱它吗？你对它的热爱足以让你放弃别的东西吗？你一点为它努力的决心都没有，你甚至把它当做了包袱。梦想不该被视为包袱的，梦想是希望。人都是靠希望活下去的，为喜欢的事物所奋斗的人生才是幸福的人生，我觉得只要过程足够让人幸福，能不能实现梦想也许没那么重要。有目标的人就应该朝着目标去，你不能还没行动就放弃了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又怎么会不懂呢？你明明那么聪明。就算是失败了又怎样呢？可以失败的，再起来就好了。”

　　禄木被他一席话说懵了，是这样的吗，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坚定过吗？

　　“还有阿姨让我转告你，什么事都可以一起商量，不要自己扛。”霍枯语调提高了些，佯装生气地说：“你看看你的父母，你已经很幸运了，你要是这样还退缩，我真的会瞧不起你。”

　　禄木沉默了很久，他这些天一直都处于自我怀疑中，整日整日夜的在这房间里自己压垮自己。

　　他就像被困在一个圆纸团里的人，寻寻觅觅，绕来绕去，就是找不到一个出口，而现在霍枯帮他拆开了一个小口，他只需要沿着这个小口撕掉那些纸他就可以出去了。

　　明明只是很简单的道理，到了自己身上就会怎么也悟不出来，但别人一点就能通。

　　“你想想吧，我先回去了。”霍枯决定再留一点时间给他，他起身蹲到他身边，轻轻碰了下他额前的头发，语气回到了以前的那样温和，“禄木，不要花太长的时间来做决定，你得相信自己是可以做到的。况且在我看来你是做什么都能做好的人，我相信你，我最相信你了。”

　 这是霍枯第二次和他说这话了，原本他自己都害怕的事也有人还在支持着他，信任着他。禄木看着他眼睛里闪着的明光，看到了他枯的坚定，霍枯做什么事好像都很坚定，相信他这件事也一样。

　　霍枯回到学校后被齐长星带到办公室就是一顿批，好在他认错速度和态度都好，齐长星教育他几句也就没再说什么，主要禄木那边还让他烦恼着，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

　　在霍枯和禄木谈话后的第三天，禄木终于来学校来上学了，尽管对于他的决定很多人感到震惊，但我们总是会支持有梦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