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剑离一听，一把搂过邹岩的肩，“公子，我就说带着他好，他现在也没事了，带上他吧公子。”

考虑到都是割喉而亡，陆惊鸿觉得这几次事件可能会有一些联系，便带上了邹岩一起到了衙门的停尸间，再次做详细检查。

邹岩平生里第一次走进这般气派的府邸，又有侍卫巡视，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迎着他们，卑躬屈膝地招待着，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邹岩很不自然地接受着一切，有时他侧脸去看看走在他身边的许沐熙和陆惊鸿是怎样的反应，却发现他们好像早已习以为常，自然大方地接受着众人的尊敬。

夏季炎热，不管用了各种草药还是白酒、冰块来减缓腐烂速度，但岭南气候夏季炎热，草药香与腐臭混杂着让一行人感到一阵恶心。

邹岩忽然晃过神来，今日在街上碰见的那红衣女子就觉得奇怪，除去那一身与众不同的红色，现在才反映过来。夏季炎热，街上的人恨不得都少穿一点，那女子却把自己浑身从上到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停尸间的厚重的草药味也让邹岩感觉，那女子身上的玉兰花香过于浓郁，是否是为了掩盖其他气味？

“你干嘛呢？”许沐熙用手肘撞了一下邹岩，“你自己说要跟着过来又不跟着看，你在想什么？”

邹岩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上前检查那躺满房间的尸体。初看尸体与其他尸体没什么两样，脖颈上也有时剑离之前讲过的骇人的深洞。

邹岩俯下身凑近了看，却愈发觉得奇怪。

“你也觉得奇怪。”隔着尸身，陆惊鸿在邹岩对面单膝跪着，将白布盖回尸体，抬眼道。

“你看他们身上的致命伤，应该在喉部。不过不是这个深洞，仔细看，其实有一道很深的刀口被掩盖在下面，真正的致命伤应该是这些。你看这两具，”邹岩向旁边的两具尸体，“很明显，这两具尸体的深洞和刀口就是分开的，看伤口形状深度，应是一击毙命。只是人死了，为什么还要在脖子上留下这些像被猛兽咬过一样的齿印呢？”

 “尸体刀口形状深度都一样，应当均为凶手一人所为，一击毙命，整洁利落，应当打斗纠缠不多，可是，”陆惊鸿翻开了身边一具尸体的白布，“这些搏斗留下的伤痕就很难解释了，这些伤很明显都避开了要害部位，不深不浅，不会使人伤残。凶手武功若如此高强，可以一击毙命，为何为尸体留下如此多的搏斗伤痕？”

“或者是，凶手想虐杀？”时剑离不解道，“如果是虐杀，好像也说得通，然后死后又给每个人留下这些像猛兽咬过的印子。”

“还是说，凶手一开始并无意杀人？可是最后怎么又大开杀戒了呢？”邹岩皱眉道。

最令人费解的还是这些脖子上的牙印，这绝对不是人能够留下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血洗侯府，一人不留，应当是有深仇大恨吧？”许沐熙道。

“也不是。”此时，门外进来了一行人。邹岩抬头看去，为首者头戴乌纱，身着青袍，腰束玉带，长袖高靴，一如清水，身旁之人纷纷起身行礼。“有人自称看到凶案当晚，有两位女子从府中逃了出去。”

来者正是章亦泊，少年进士，英姿勃发，却朝中无人，到岭南边陲做了几年小官，近日来显见的苍老了些许，应是为了这侯府血案操劳不少。

章亦泊掀袍跨入停尸房，陆惊鸿起身点头致意。“两名女子逃了出去？”陆惊鸿道，“消息可否属实？”

“在齐府对面不远处的小茶楼上，一位小伙计看到的。我们本来也觉得可疑，凶手血洗侯府，府上多少得力侍卫无一不战死，两个弱女子怎么逃得出来？”章亦泊道，“但此至今毫无线索，我们只能从此入手，这一查，还真的是。那碎月坊多了位姑娘。”

“一位？不是逃出了两位姑娘吗？”

“正是。那碎月坊的妈妈是见着两位落魄的姑娘的，不过，其中一个是个痴儿，妈妈不愿要，便只留了一个。”章亦泊道。

“那另一个呢？”许沐熙追问道。

“也是奇事一件，另一个，找不着了。”章州政道。

“找不着了？一个痴儿没人照看，怎么活？这怎么会找不着了呢？难道是装傻不成？”许沐熙道。

陆惊鸿道：“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这样，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寻找这位失踪女子的下落，一路前去碎月坊，去找那个姑娘了解了解情况，一来，那姑娘可能在凶案当晚见过凶手，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姑娘与凶手之间有某些联系，又或许，她就是凶手。”

“行，这样，惊鸿，你们去找那碎月坊的姑娘，那位失踪的呢，我们去找。我让千羽跟你们去。”章亦泊手一挥，他身旁贴身侍卫便站了出来。

“好，那借你的人用用喽。”许沐熙道。

陆惊鸿吩咐道：“沐熙，你同邹公子一同去一下碎月坊，我和剑离去周边查查这姑娘的身世背景。”

许沐熙带着千羽和邹岩一刻不停歇地赶往碎月坊，正要进门，邹岩便见千羽想掏出令牌亮明身份，一把拦下道：“哎不用这样，你想，那姑娘要是与此案毫无干系那好说，若是那姑娘就是凶手或是认识凶手，我们这样不明摆着是她的站在她对头了吗，问出来的话不一定就有多真。”

许沐熙道：“那你想怎样？”

“看我看我，你就别去了，省得生疑，在这边等我们。”邹岩轻轻拍了拍沐熙肩膀，清了清嗓子，拉着千羽的胳膊大踏步走上前去。千羽一脸诧异，竟没想到一个衣衫破烂的人在指挥着许家小姐和州政侍卫。他被邹岩拉扯着，扭过头来征求许沐熙的意见，见许沐熙没有反对，才放下心来与邹岩一同前去碎月坊。

“哟，官爷啊，快进来快进来。”一位朱唇凤眼头戴牡丹的娘子一把拉过邹岩。

邹岩挑了挑眉反把那小娘子搂入怀中道：“你们这，哪位小娘子曲唱得弹好啊，给小爷找来。”

“哎呦，那肯定是我们的乡儿啊，这就给官爷带来。”

千羽在一旁目瞪口呆，咽了口水，搓了搓手。一位酥胸半露的娇俏娘子向千羽贴了过来，往千羽脖子上一环道：“官爷，第一次啊？让奴家伺候伺候你？让你保准比神仙还快活呢。”那女子又往千羽身上摸了一把，五指在千羽胸脯上摩挲，整得千羽浑身不自在，双手悬在空中，不知往哪里放才好。

邹岩暗中向千羽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如此拘谨，一旁又挑起了小娘子的下巴。

“还有还有，那谁，长得最好看的，也带来。”邹岩眯着眼笑道。

“听说你们这，前几日刚刚来了位美娇娘？”邹岩搂着小娘子的肩问道：“也给小爷带来。”

“哎呀，爷，我懂，只不过，杜娘可能——”

邹岩拿过千羽的钱袋子，全数递上，“杜娘——”

“好！就杜娘！带来带来！”邹岩见那娘子还有些犹豫，掏出了碎银塞进了她手中，那小娘子眉开眼笑道：“好，好，我这就把她给官爷带来！”

邹岩被左右两位娘子簇拥着，歪歪斜斜地上了楼，千羽的眼睛直直盯着地板紧跟在邹岩身后。

二人被带入了一间房中，杜娘与其他姑娘抱着琵琶款款走入，隔着珠帘，杜娘玉容半遮，眉眼低垂，向邹岩和千羽行过礼后便弹奏起来。

纤纤玉指轻拢慢捻，泉流细细莺燕啼转，歌声袅袅靡靡，酥软甜糯，紫烟缭绕，珠帘闪闪，邹岩一时间竟恍了神，奢香迷醉，乐音绵绵，明明未曾享受过，却又一种恍若隔世的怅然。

本是欢愉之曲，那杜娘却悄然落泪，打湿了面纱。

邹岩敏锐地察觉到曲中情绪有变，便起身掀开了帘子，慢慢走到杜娘面前，千羽也跟在了邹岩后边。

见客人走近，杜娘心一惊，弹错了一音， 慌忙放下琵琶跪地，虽是极力掩饰，却忍不住发抖。

“娘子曲子弹得生疏啊。”邹岩附身，凑近闻了闻，嘴角一提道：“玉兰花香，嗯，很好闻。”

杜娘死死地埋着头，旁边的乡儿见情况不对，连忙放下琵琶上前献酒，一把坐上邹岩的大腿道：“爷，她刚来不久，不懂事儿，我来伺候您。”

邹岩揽过乡儿的小腰，贴近耳边道：“我听说杜娘是碎月坊的老美人啊，不是应该自小在碎月坊吗？”

“官爷，杜娘有一段日子不在这了，不熟悉了，其实杜娘也不是有意的，要不让她下去，留我伺候爷就行？”乡儿搂着邹岩的脖子道。

邹岩偏脸一笑，“我还偏要了这杜娘，你能伺候，她怎么就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