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儿见邹岩似乎铁了心,赶紧从邹岩身上下来,拉起杜娘,贴耳小声道:“妹妹,你再不接客,妈妈可就不要你了,就是我也保不住了。”
邹岩敏锐,看嘴型便读懂了话,道:“碎月坊的小娘子还有不接客的道理啊?齐小侯爷,听过没?他能出多少钱,我就能给你多少钱。”
千羽瞪大了眼,下意思地捂紧了自己的钱袋子,却早已空空如也。
谁知那两位小娘子一听“齐小侯爷”竟脸色一变,那杜娘更是浑身抖了抖。邹岩一瞧,便知小侯爷的事情杜娘一定知道不少,挑了挑嘴角道:
“平日里怎么服侍的小侯爷,今日也给我来来。”邹岩往后靠着桌子,懒散地支着。
杜娘一听直磕头,砰砰地撞着地板,乡儿也跪着埋头不起。
“是钱不够?”邹岩翘起腿道。
“官爷,放过我们的,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小侯爷平日里都让你们做什么啊?”邹岩眯起眼睛问道。
“他,他,他喜欢,捆住我们的手脚,然后,抽我们,折磨我们,官爷,我们也是苦命人,杜娘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我们——”乡儿跪着挪向邹岩。邹岩和千羽听到这心中一颤,想不到堂堂小侯爷私底下竟有如此癖好。
邹岩面不改色道:“原来是这样,你们也是苦命人,倒也不能难为了小娘子,你,你们,”邹岩指了指杜娘,手一挥,“先出去,我想让乡儿姑娘单独陪陪。”
乡儿一听,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倒邹岩身边,谄媚地揉着邹岩的腿,搞得邹岩浑身不舒服。邹岩前日还是个混迹街头耍猴的混混,今日便被一可怜人跪着献媚,反倒生出了几分怜悯。
随着杜娘和其他一众弹奏的娘子退下,千羽便把门给关上了。邹岩立刻收了放荡的模样站了起来,将乡儿扶起。
乡儿被邹岩突然的变脸整懵了,不知所措地被邹岩按着坐在桌前。邹岩从自己腰间拿出陆惊鸿给他的备用银两,放在桌上道:“不用你伺候,问你一句,你回答一句,若属实,这些都是你的。”
乡儿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要求,迷茫地眨着眼,连连点头道“是”。
“你跟杜娘的关系如何?”
“很好。”
“杜娘是怎么来到碎月坊的?”
“她,她很小的时候便被人卖到这里,听杜娘说,她本是个官家小姐,在一年上元节中被人拐了去,便来到了这。后来那齐小侯爷看上了杜娘,便为杜娘赎了声带回府中,本以为杜娘总算找了个好人家,谁知是又入狼窝。”乡儿神色凝重道,“后来,就是齐府被血洗了,杜娘幸免遇难逃了出来,走投无路,便又回到了碎月坊,妈妈见她可怜便把她留了下来。”
“杜娘惨遭虐待,对齐小侯爷很痛恨吧?”
“是,自她从齐府回来,总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要么就是噩梦缠身,怎能不恨?”
“那,杜娘是怎么逃出来到,你知道吗?”邹岩忽然盯着乡儿。
“这,我不曾问过。”乡儿摇摇头。
“杜娘会武功吗?”邹岩转着手中的茶杯道。
乡儿恍然大悟,“你们,你们是不是怀疑血洗侯府的凶手是我们家杜娘?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们家杜娘从小与我一同长大,习的是弹唱舞弄,从未习武,别说血洗一府之人,就是一人,一只鸡她都从未杀过。我们都恨那齐小侯爷,我们也想杀了他,但我们手无缚鸡之力,我们怎么可能杀了他?就算杜娘恨他,把他千刀万剐,可是齐府上下众人与她 无冤无仇,杜娘为何要杀他们?!公子,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我敢用性命担保,杜娘绝对绝对和此事没半点联系,劫后逢生便是大幸,可是公子不能因为我们家杜娘没有遇难就怀疑她啊。”
邹岩见乡儿急了眼,道:“我们没有怀疑杜娘,问问杜娘的情况也只是觉得她是唯一的幸存者,可能知道些什么。”
乡儿这下松了一口气,邹岩又问道:“鲁音儿,知道吗?”
乡儿似乎想了一会,道:“鲁音儿,她精神有些失常,杜娘经常照顾她,那日逃亡也把她带了出来,只是,只是妈妈嫌她是个痴儿,不肯留她下来吃白饭,把她赶走了。
“那杜娘没拦着?鲁音儿现在何处?”
“公子,我们也是看人脸色吃饭的,杜娘都自身难保了怎么留得住音儿?可怜她一个痴儿,现在也不知道身处何处,怕是自生自灭吧。”乡儿叹气道。
“杜娘没有再出去找过她?”
“杜娘生得好看,公子爷们都记得她,她也不能时时往外边跑啊,一时不照看着,那音儿就不见了。”
邹岩觉得问得差不多了,便又留了一笔封口费,再三嘱咐不要和任何人泄露谈话内容,起身离去。
开门之时,乡儿问道:“公子,你们是什么人?”
“好管闲事的闲人。”邹岩道。
“权贵作恶无人问,贱民受冤无处申。”
声音随着邹岩和千羽的离去越来越小,乡儿久久坐在那茶桌前,望着邹岩离去。
许沐熙在外面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见千羽和邹岩出来,立马前去问了个究竟。
“血案第二天,鲁音儿随杜娘来到碎玉坊,可是妈妈嫌弃她神志不清不肯收留,便把她送走了。虽然哪哪都说得通,但我还是觉得很奇怪。”邹岩揉揉眉头道。
“哪里奇怪?”许沐熙道。
“按理来讲,这鲁音儿算是杜娘冒死救出来的吧?你想,凶手的功夫一剑封喉,可以一夜之间血洗侯府,在这般生死境地,带一个神志不清的痴儿逃走,不是等于给自己腿上绑了个秤砣,给凶手树靶子吗?”邹岩道。
“所以在这种情况还把音儿解救出来,那应当是过命的交情,生死不顾的了,你说这种交情,杜娘会因为妈妈的拒绝就把好不容易救出来的音儿放任她自生自灭、不管不顾吗?”
许沐熙捏了捏下巴,脑子里一团浆糊:“但是也有其它可能。”
“对,要么,凶手不想杀害杜娘,杜娘给才能够逃出来并且带着音儿,如果是这样的话放任音儿流浪街头自生自灭还有得解释。”邹岩道。
“我觉得会不会是另一种可能,”许久不语的千羽终于说话了,“杜娘已经打点好了,外边有人照顾着音儿?”
杜娘的疑团没有解开,三人决定先回府去,从失踪的鲁音儿身上下手。许沐熙突然凑到邹岩跟前,上下嗅了一通,挑了挑眉道:“你身上挺香啊,噢,还是玉兰花香,清新,高雅,见着美人丢了魂吧?”
邹岩赶紧闻了闻左右衣袖,慌忙道:“你别多想啊,我什么都没做啊,这香也太容易上身了吧,我,我就是逢场作戏,我——”
许沐熙笑了,“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什么,牺牲挺大啊。”
邹岩一路不停解释,双手极力地想搓去身上的气味,一边像只甩不掉的小狗般围着许沐熙打转,自证清白。千羽走在两人后边默默憋笑,他觉得此时最好的做法就是把自己当成空气。
三人的一举一动,被黑暗中的一双眼睛紧紧地跟着。三人不知道,他们离开不久后,一人把面遮得严严实实匆匆离开碎月坊,绕了好几条小街,拐入一条脏烂无人的小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