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公主携驸马胡景初对梁帝叩首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而霍斐渊则并未跪下，他双手合十，对着梁帝低首，行的是佛门之礼。缥缈仙山及道德、归元两派见此，便知他是佛门弟子，但心中仍在猜测，他出自哪一座庙，信的是那一尊佛。

“无须多礼，快快起来吧！”君主的威严是震慑臣子的，而帝王的柔情则要留给至亲。

朱钰此人独爱皮绒，从不沉迷酒肉女色，入主东宫多年也只有昭华公主这一个女儿，所以对她颇为宠爱，凡是她喜欢的，朱钰都愿意赏赐给她。

“谢父皇。”驸马扶着昭华公主起身，二人新婚燕尔，眉眼间处处温情。

冷风灌进殿内，冻得公主缩了缩手。朱钰见状心尖一疼，当即对龙椅下的太监吩咐道：“去给公主取件狐裘。”

太监从偏殿拿了一件狐裘，送到昭华公主身前。

“不劳公公，还是我来吧！”驸马胡景初接过狐裘，轻轻为昭华公主披上。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那件狐裘上留下了深深的指印。

看了眼身上洁白如雪的狐裘，昭华公主的眼眶里竟涌现出悲悯之色，但她还是装出一脸笑意，言不由衷：“谢父皇赏赐。”

顾忆之与林惜音都看出昭华公主眼中那转瞬即逝的悲悯，若是换个场合，不在这宣政殿上，二人恐怕早已八卦起来。但现下不得不按耐住好奇心，噤若寒蝉。

“今日天冷，你不在公主府里养着，来宫里做什么？”朱钰的眼神早已失了帝王的威严，只剩下一个父亲的慈爱。

昭华公主回道：“启禀父皇，儿臣听闻今日皇宫之中有仙门贵客莅临，特地前来一睹仙家风采。”

朱钰对狐皮痴迷，却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如此拙劣的谎言？他了解自己的女儿，自幼性情沉静，喜爱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等自然之乐，对那渺渺仙途从不感兴趣，此番入宫想必是为了其他人。

梁帝瞅了眼驸马胡景初，似乎猜到了什么，却并没有戳破昭华公主的谎言。

正此时，一直站在梁帝龙椅旁的中年人提议道：“启禀陛下，臣倒是有个建议。”

“说来听听。”

一进宣政殿，苏阮便已注意到此人，他是个元婴修士，想必当日围剿妖物时他也在场。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难得三大仙门汇聚于此，不如比试一场，切磋切磋技艺。”

朱钰听闻，面露喜色，觉得是个好主意，却还是问了下苏阮等人的意见：“是个不错的提议，不知诸位以下如何？”

这可扔给苏阮等人一个大难题。若是梁帝不发话，他们尚可以婉言拒绝，可梁帝开了口，推辞无疑便是驳了皇家颜面。但答应了却更加难办，赢了伤和气，输了丢面子，左右为难。

苏阮和谢明廉头痛之际，只听王羧掷地有声地说道：“缥缈仙山无意世俗之争，若无其他事，我等便先行离开了。”话落，全然不给梁帝回应的时间，便携众走出宣政殿。

身为帝王怎么受得了这种气？看着远去的王羧等人，梁帝按紧了怀里的狐皮，不爽二字此刻都写在脸上。然而恼怒又如何？那可是缥缈仙山，是仙帝重昀都不愿轻易招惹的存在，他不过是一个人间的皇帝，纵然有怒气，也还是憋着吧！

最终，苏阮和谢明廉应下了这场比试。

铺满雪的校场无比空荡，只要东方羽和乐无涯二人立在风中，其他人则在楼台上观看这场比试。

凛冽的冷风迎面吹来，乐无涯眼睛都不眨一下。他站在雪地里，半条腿已没入积雪，而丝毫不受寒冷影响，犹如一杆长枪般笔挺地立着。

凝视着这个年纪与他相仿，修为也与他差不多的少年，东方羽从他锐利的眼神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斗志。东方羽在乐无涯身上感受到压力，以往对手都不曾给予过的压力。

两宗切磋，输赢其次，和气为先。东方羽面露笑容，问乐无涯：“无涯道友，你不使兵刃吗？”

“用不惯。”乐无涯面无表情地答道。

的确，在顾忆之的印象中，乐无涯似乎从未在人前耍过兵刃，宗门内部的所有比斗向来都是用拳脚分出胜负。有人说他不会使兵器。可是一个能将拳脚用到出神入化的人，会握不住一柄长剑？也许只是他不愿意罢了。

东方羽愕然。旋即他狠狠用力，将冲霄剑插入雪地中：“既然无涯道友不使兵刃，我自不会占你的便宜。我也不用兵器，你我二人便切磋切磋拳脚，如何？”

乐无涯的回答只有简单的两个字：“随你。”

二人抱拳：“请赐教！”

话音尚未落下，二人脚下灵光闪现，立时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楼台上的顾忆之见状，不由地惊呼：“好厉害！”

那么厚的雪，常人行走起来都十分艰难，二人不仅如飞燕般迅捷，还似惊鸿般踏雪无痕，凡界的武学是绝然做不到这种程度的。由于在楼台之上，顾忆之看得并不清楚。二人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单纯比拼拳脚，出手的瞬间都使用了灵力，看似在雪中奔走，其实脚尖根本没沾到雪。

随着拳头的碰撞，一声巨响带起三丈高的雪浪，校场中央的雪地蓦然出现一条狭长的“裂缝”。

修行一途，顾忆之尚且是半个入门，并未从二人的交手中看出门道。于是小声问林惜音：“惜音师姐，他们这是在......比拼力气？”

林惜音向他解释：“没你想的那般简单。他们的拳头上都裹着一层灵力，看上去像是在对拼拳脚，其实他们的拳头根本就没有碰到对方。”

灵力包裹？似乎与御寒之术是同一个道理。

顾忆之伸出手，也想将体内庞大的灵力释放出来，从而包裹住手掌。可是他试了好一会儿，什么感觉都没有。时至今日，顾忆之一度怀疑，当年破庙之内段柯骗了他，压根没有传他修为。

乐无涯和东方羽同时用力，被彼此的力量震退。这一次二人实打实踩在雪里。

初次交手，势均力敌，谁也没有探出对方的虚实。

随后，二人又进行了一番近身缠斗。看似都在进攻，实则攻击之间又有防守之势。东方羽抬腿踢向乐无涯的面门，而乐无涯在抬起左手防御的瞬间，右拳已从下方挥出，攻向东方羽腹下，却也被其挡住。二人拆了数十招，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这东方羽还真有些本事。”林惜音第一次见到能在拳脚上与乐无涯不分伯仲之人。她与乐无涯交手的次数最多，因此最清楚乐无涯的长处，道术神通上她能和乐无涯打成平手，可一旦动了拳脚，她在乐无涯手下撑不过几个回合。东方羽能和乐无涯打成这般，的确厉害。

“那无涯会输吗？”顾忆之问。

他当然是不希望乐无涯输的，无关宗门颜面，只因乐无涯是他的朋友，顾忆之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难过。

林惜音笑道：“没那么容易，那家伙手段多着呢！你看着吧，这场比试现在才真正开始。”

如此焦灼的比试，顾忆之完全看不明白，果然他还是适合读书，毕竟只要努力与专注就够了，天赋什么的都无所谓。

校场中央的二人暂且分开，不过有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正如林惜音说的那般，真正的比试现在才开始。

东方羽呼出两口浊气，稳住气息，而后高声说道：“我们这般怕是明日也分不出个胜负。无涯道友，你我二人还是全力以赴吧！”

“正有此意。”乐无涯低声念起咒语，两手变换结印，身子也渐渐飘浮起来。随着咒语的吟唱，乐无涯周围不断有显现出一簇簇火焰。

“引焰心诀！”

林惜音的惊呼给顾忆之吓了一跳，他问：“惜音师姐，你反应这么大，莫非这《引焰心诀》是一门很高深的神通？”

稍稍平复心情后，林惜音解释道：“这《引焰心决》是驾驭地火之术的基础，虽不高深却极为难练，我曾经苦练一个月也没有丝毫进展，没想到那个闷葫芦竟然练成了。”

顾忆之已大致猜到，林惜音所说的苦练一个月，恐怕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否则以她的天赋，不说修炼至大成，起码也能摸到门槛。而且这才符合林惜音的性格。

一旁的苏阮沉默已久，见乐无涯使出《引焰心决》，虽心中震撼，脸色仍十分平静。她目光如炬，当即指正林惜音：“无涯他尚未练成《引焰心决》，只是初窥门径，不过假以时日，倒真有修习地火之术的可能。惜音，你要努力了。”

林惜音不服气地噘着嘴，心中暗暗发誓：乐无涯，我才不会输给你呢！你给我等着，回去我就努力修炼，早晚超过你。

说话的功夫，乐无涯周围的火焰已从初始的几簇衍化成几十簇，每一簇都熊熊燃烧，丝毫不受冰雪冷风影响。他收起手印，似乎准备发动攻势。

反观东方羽依旧没有任何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