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平稳地滑行在椰树耸立的宽阔道路上，窗外斑斓的霓虹融汇成道道光束，朝着与车辆向背的方向穿梭。
呼啸而过的风携带着市井喧扰的声色，钻进高档轿车内。车内放着李斯特的《钟》，华丽高昂的旋律上，高音黑键模仿清脆尖锐的小铃铛声像是顺着旋律曲谱跳跃前进的精灵
微信的消息提醒突然响起，打破了车内的氛围，一串接一串急促的提示音似乎成了鲁莽闯入教堂、长相奇怪的小怪物。
【靓仔妮：滴滴滴！有人吗？有的话吱一声！】
【世界帅哥顶流你川哥：呱。】
【靓仔妮：狗川你应该说“汪！”，但是“呱”也挺适合你的，你这个老癞蛤蟆。】
【世界帅哥顶流你川哥：滚啊，我哪里癞蛤蟆了？！】
【靓仔妮：期末考最后一天，我可是亲眼看到你去文科班找戴安莉要QQ号了，你还真好意思，人家戴安莉可是文科班班花，你这只老癞蛤蟆。】
【世界帅哥顶流你川哥：别冤枉我，我那是帮别人去要的，我才不喜欢呢。】
秦洲洲的妈妈调整方向盘，瞟了一眼秦洲洲：“谁找你啊？”
秦洲洲摇头：“没什么。”
秦妈妈：“《钟》练熟了吗？”
“嗯，熟练了。”
秦妈妈吩咐道：“今晚音乐会结束后，妈妈找朋友把你引荐给风野先生，让他指点指点你，你到时候就弹《钟》，好好表现，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当场就问，别支支吾吾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嗯，知道了。”
“现在在车上再多听几遍别人弹的《钟》，进入状态，别被无关紧要的事分心。”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靓仔妮：懒得理你这只老癞蛤蟆。其他人呢，都在忙吗？】
【橙子大橙子：在小区里喂流浪猫。】
【陈：在店里。】
……
秦洲洲思索了片刻，她点击“退出该群并删除所有记录”，随之掐灭了屏幕的光，关上了车窗。
省歌剧院门口挂着巨幅海报，上面印着一位演奏钢琴的长发男子，旁边配字法国“完美钢琴”演奏家荣誉最年轻获得者、国际著名钢琴艺术家风野，钢琴独奏音乐会。
开阔的演奏厅内，座无虚席，慕名前来的人们沉浸于精彩绝伦的表演。
舞台的中央，一束追光笔直地锁定着坐在三角钢琴前手指飞扬的长发男子。精湛的演奏功力，澎湃的情感表达，将圆舞曲中所有构成华丽浓郁的细节精致完美地呈现出来。无论是令人雀跃的《降E大调华丽圆舞曲》，还是短小精致的《降D大调圆舞曲》，都带着听众重回欧洲19世纪，感受古典主义时代辉煌与优雅中的浪漫诗意。
他化身一枚从乐谱诗篇中跃出的优雅热烈的音符，手指所过之处都惊起火花，锻造成连接人们与音乐的天桥。
最后，这位震撼人心的钢琴艺术家，风野，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起身，绅士鞠躬，为这场独奏音乐会画下了完美的句点。
秦洲洲跟随着妈妈穿过后台的人流，敲响了主演化妆间的门。
“请进。”
打开门，房间里面空间很大，还放了一架小型立式钢琴。风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他们致意微笑，此时他已经换下了表演时的礼物，换上了简单的T恤和休闲的裤子，一下子就从老派艺术家的形象变成了亲切的青年男子。
一番简单的寒暄后，秦妈妈和风野的助理退出了房间，给秦洲洲和风野留出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在关上门的一刻，秦洲洲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妈妈投来的担忧目光。
她深吸一口气，将素净的手轻轻放置于钢琴白键上。
《钟》采用的是三段体曲式，主题的每次出现都在变换着弹奏手法。为了突出钟声的紧促以及炫技的效果，在单手弹奏旋律的同时，还要兼顾着颤音的控制。利用颤音的数目和颤音的音色和力度，创造各种不同韵味的钟声。乐曲速度非常的快，那相隔十几度的跳跃演奏，在力度与平衡的主题交替中，形成了高难度的辉煌高潮。
演奏完，秦洲洲终于舒了口气，在风野先生面前弹《钟》简直就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她紧张得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
风野鼓了鼓掌，中肯地赞许道：“流畅度高，还具有不错的颗粒感，年纪轻轻就能把整首曲子啃下来并且消化得还可以，是有一些天赋的。”
得到知名艺术家肯定的秦洲洲受宠若惊，赶紧起身道谢。
风野话锋一转：“再弹一首吧，《升C小调夜曲》会吗？”
“会的。”
“请吧。”
《升C小调夜曲》这是肖邦夜曲中最阴郁、最壮大的一首。乐曲虽然短小，但肖邦的天份为曲里的诗情穿上了厚厚的魔术外衣。在六连音的伴奏下右手以柔声奏出暗淡的旋律。这段旋律经过种种转调，不安之情愈来愈剧烈。
曲毕，秦洲洲放下双手，紧张地等待着风野的点评。
坐在秦洲洲对面的风野，看着她局促的神情，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秦洲洲，你很聪明，技巧，节奏都是接近满分的。连情感，也是满分——因为你弹曲子时注入的情绪也是通过模仿和填鸭式练习，训练出来的。你给自己设定好程序，表演毫无纰漏。可你是被锁在钢琴里的。”
被人看穿的羞耻感涌上心头，秦洲洲毫无预兆地红了眼眶。她也听明白了风野先生的意思——她并未通过他的考核。
“你的妈妈也对你寄予厚望，对吗？”
秦洲洲诧异风野怎么突然聊起了别的事情，只能跟着他的问题，点点头。
风野又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秦洲洲垂下眼帘，回答：“我想考上国内最好的音乐学院，然后再去奥地利进修音乐。”
“洲洲，你抬起头，看着我然后告诉我，你自己真实的想法。”
秦洲洲，你的身上背负着妈妈的心血与希望，你不能让她失望，你得在风野先生面前好好表现自己……秦洲洲鼓起勇气抬起头，可是当她和风野赤诚又宁静的目光相对时，她心底就知道了，她骗不了一个真正热爱钢琴的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但我妈妈为我做了一切努力，我必须完成她的愿望。”
秦洲洲一想到刚刚妈妈在门后的那一眼，她便控制不住心中的苦涩。她讨厌自己的不争气，用手背快速抹去眼角的湿润，深深鞠了一躬，说道：“风野先生，对不起，在您面前失态了。希望您不要告诉我的妈妈。”
“放心，我不会说的。”
“谢谢您。”
风野看着这个满脸愧疚、眼眶里悬着泪珠的小女孩，叹了一口气，他起身走到她身前，忍不住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其实，你不用着急做决定。如果你现在还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你可以按照你妈妈给你定好的计划，一边向前一边寻找，耐心一些。”
“可是如果，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那就一直找下去。这一路上，你会遇到很多人，发生很多事，只要你的眼睛时刻明亮，心口一直发烫，你一定会在千千万万个事物中，千千万万种人生里，找你想要的东西。”
“可是，妈妈，妈妈她会伤心的……”
“她的快乐，一定是希望你快乐。”
秦洲洲的瞳孔瞬缩，豆大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砸在锃亮的地板上。
每个人都说——
“洲洲，你妈妈那么精明能干，只要你听话努力，你就会成为你妈妈的骄傲。”
“洲洲，你那么聪明，你必须得当钢琴家呀！”
“洲洲，你爸妈培养你真的不容易，别让他们失望啊。”
可是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也许，真的可以吗？
真的可以去试一试自己人生的其他可能性吗？
秦洲洲用力憋着眼泪，声线因用力克制情绪而颤抖：“风野先生，您很幸运，因为您一直都知道自己喜欢钢琴，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人，就比如我，就不幸运，也许这一生都会过得糊里糊涂。”
风野转身去拿化妆桌前的纸巾，听到秦洲洲这番话，他的动作顿在那里，似乎想起了很多事。然后他悠悠开口，语气里仿佛承载着历史冗长晦涩的时光：“其实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所以胡作非为，报废自己。是啊，我是很幸运，后来我遇见了一些人一些事，那些经历让我看清楚了我自己，我才回到正确的道路上。但是不可否认，我曾经也有过十几年迷茫、困倦、找寻自我的经历。”
风野把纸巾放在秦洲洲的手心里，语重心长地说：“我们都是一样的，所以你需要耐心，等你找到你真正想做的事情，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开导你妈妈哦。”
眼泪啪嗒啪嗒重重砸在地上，秦洲洲死死地握紧手心里的纸巾：“风野先生，对不起，我不该自以为是地乱说话，对不起……”
风野又头疼又无语，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女娃娃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脸都哭成鬼了，纸巾还攥在手里不肯用……等会要是红着眼出门，估计要被门口的狗仔拍到乱写一通了。
风野心想，得找个办法转移话题啊。他心一动，温柔的笑意染上眉梢，“你坐过去一点儿，我再搬张椅子来坐这儿。四手联弹，会不会？”
秦洲洲吸吸鼻涕：“会一点。”
“《在阳光下》，会不会？”
“会。”
“那赶紧把脸和手擦干净，一起弹一个？”
“跟您吗？我能跟您四手联弹吗？！”
“快点擦脸。”
擦完脸，擦完手。“风野先生，我，我……”
“又怎么了？”
“我能录视频吗？我太激动了，我第一次跟大师一起弹琴，我想纪念一下！”
“……”
“风野先生，您为什么要跟我四手联弹呀？“
“大概是因为，同是师兄妹？……“
“师兄妹？！“
“同在钢琴路上，自然是师兄妹。”
“原来如此！”
在明亮的房间里，两双手的手指在旋律里翩然起舞。
如果有外人看到这一幕，一定没有人相信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合作，他们竟然如双生子般默契。
风野笑着，思绪飘回到很多很多年以前，飘回到他十六岁那年冬天的某个傍晚。
男频
作者福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