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亦泊上任不到两个月，还是被罢了官被流放，新上任的州政是黔南人士吕征为。

章府变成了吕府，陆惊鸿和许沐熙也搬到了客栈。只是音儿也无法在府中住下了。之前那是因为有章亦泊的死命令，府中上下不敢对一个疯子怎么样，可长期下来也没少受罪。吕州政一来，他本就不想一个疯子在府里住着了，家仆们更是不理睬，谁要伺候一个疯子啊？起初还好，一日三餐没有断，后来竟成了一日一餐，有些时候还忘了。

清扬本是只负责治音儿的病，可是她实在看不下去。音儿衣服破了烂了也没有新的更换，她只好负责起了音儿的日常生活起居。直到有一天夜里，清扬在厢房休息时隐隐听着音儿的叫喊，放心不下，提着灯笼赶来时，瞧着音儿的屋中的门微合着。

清扬觉得怪异，便悄悄走近，屋中竟隐隐传出男子粗狂的声音。江清扬一惊，急忙踹门而入，只见音儿撕碎的衣裳散在地上，两个大汉正在一旁提起裤子，另一个赤裸着压在音儿身上，一手把音儿纤细的手腕摁在床上，一手捏揉着音儿的柔软胸脯，上下起伏。

那三个家仆见着江清扬闯入，只能骂骂咧咧地提起裤子穿好衣服。走时撞了清扬一下，“没趣，不尽兴。”

江清扬两眼猩红，努力地平息自己的怒气，放下手里的灯笼跳上音儿的床，把发抖音儿紧紧搂在怀里，“不怕不怕，姐姐在，不怕。”

灯笼里微弱的蜡黄的烛光印在音儿的脸上，两个五指红印交错着，脖子处也泛着一圈红，音儿痴愣愣地在江清扬怀中躺着，眼神呆滞，双目空空。江清扬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她怕弄疼了音儿身上的伤，抱她的力气松了些许。

第二天，江清扬便找到陆惊鸿，要把音儿从府中接出来，江清扬也一起搬出府。吕州政自己也忙，便吩咐了自己的家仆帮江清扬收拾，结果一人也没来。

邹岩叹了口气，“势利眼。没事，江姑娘，我帮你。”只是邹岩也不知道怎么的，胸口又闷了些许，浑身没什么气力。

“陆公子——”

“陆公子照顾着许小姐呢，他让我过来帮你，还好我过来了，那个吕州政真是。”邹岩一手一个包裹扛在肩上。江清扬在音儿屋中好说歹说，安抚着劝她走。

邹岩知道痴儿行为不受控制，可是半个时辰了都不出来，实在是有些烦躁了。邹岩本是提着两个包裹时刻准备出发，谁知一等就是半个时辰，他只能先把东西放在地上，倚着墙等着。

突然，音儿从屋中冲了出来，踢散了邹岩放在门口的行囊，里边的东西散落一地，有些小瓶子翻倒了，瓶盖掉落滚了几圈里面有些黏糊糊的液体流了出来，还有几个小瓶子中的粉末也洒了。邹岩赶紧蹲下收拾，捡起那瓶子，手指抹了一下，黏糊糊的。江清扬从屋中追了出来，看着一地物件脸色一变。

“江姑娘，你去守着音儿，我来收拾。”邹岩说着捡起了那小瓶盖，正要盖回去，却明锐地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他又放在鼻前闻了闻。

“公子，我来收拾，你去看着音儿。”清扬将一个个瓶瓶罐罐胡乱塞进行囊里。

“行，那我们在外面等你。”邹岩摸着后脑勺，一边悄悄地藏起一个小瓶，起身向音儿跑去。邹岩总感觉，那味道，似乎在王良那里闻过。

不过邹岩很快就后悔了这个决定。音儿对男人很抗拒，死活不然邹岩碰，邹岩一靠近就跑一伸手就躲，邹岩没跑几步就虚汗直出，手脚无力，扶着假山，看着小池对面的音儿喊道：“姑奶奶，您饶了我，乖乖走过来行不？”

兴许是音儿感受到了邹岩的威胁，竟跑向清扬寻求庇护，紧紧地抱着清扬。清扬柔声劝道：“音儿，你先放开，我把我们的东西收拾完就走好不好？”

音儿不肯松手，像一条大蟒蛇一般缠在了清扬身上。邹岩帮着把最后的几件衣物塞进行囊中，一手提了过来。

“公子，你若是喜欢我调制的花露，下次我再送你可好。”江清扬挽着音儿，同邹岩一起走出吕府。

“啊？”

“邹公子不是拿了一小瓶花露？”江清扬浅浅笑道。

“哦，哎，不好意思啊，我那是，那个，不小心——”邹岩尴尬地把小瓶子掏出来，还给江清扬，“没有，没事，那个，我不喜欢，就是不小心顺手一拿，哦，刚刚不是记着去找音儿嘛，手里攥着也忘了放下了，对不起啊。”

江清扬接过药瓶，道：“公子若喜欢，我来日再送给你。”

邹岩搓捻着衣角，不敢直视清扬。“你，你怎么到府上带这么多瓶瓶罐罐，里面——”

“里面都是治病的药。”

江清扬道：“邹公子说笑了，我到府中为音儿治病，怎不需要带些药来?”

邹岩此时真想钻到地缝里去。

音儿便和清扬一起搬到了陆惊鸿住的客栈中，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照应着。

许沐熙在床上养了足足一个月的伤，邹岩的怪病虽也时不时发作，但也习惯了，只是好像看东西会模糊一些。

那吕征为一上任来第三日便宣布血案告破，第四天便将一颗头颅悬挂于城墙上方，下边摆着是一具穿着红衣的女尸。此外，那吕州政还清点了侯府死者人数、家庭背景，给死者家属数倍的补偿。此案一破民心大安，吕州政也树了官威，被百姓称赞。

陆惊鸿许沐熙查了足足一月都没个眉目，新州政一来便立马告破。陆惊鸿质疑，便于要与许沐熙一同上吕府问个究竟。

邹岩道：“你们就是一闲人，又无一官半职的，之前还算是章州政旧友，现在他都不当官儿了你们操这份闲心干嘛？”

“闲心？这是闲心？”陆惊鸿握紧拳头，“侯府血案里多少条人命，那替死鬼又是一条人命，这是闲心？”

“你斗不过他们当官的，人家连大门都不然你进。”邹岩其实更怕自己会招惹来麻烦，他也不想许沐熙和陆惊鸿惹上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邹岩没想到，那吕州政竟然出门迎接陆惊鸿。

那吕州政就是一根混迹官场的老油条，知道陆惊鸿是当朝宰丞之子，处处阿谀奉承。陆惊鸿要吕州政把破案过程细细说来，那吕州政句句滴水不漏，道是自己安排了手下换装潜伏于全城，重点监视破旧小庙、祠堂，几日几夜下来那不总会逮到？那红衣女子受不住刑便招了供，案子便破了。

陆惊鸿心中暗暗好气，章亦泊若是在场，定然得气昏了去。破案期间章亦泊是没日没夜的查资料，摸关系，牢牢抓住鲁音儿和杜娘不放。夜间又随千羽一同守着，就想盯着个凶手出来，全府上下无一个闲人，一个月都找不到。新州政一上来便找着了，未免也太快了些。

吕州政见陆惊鸿死咬不放，缓缓凑到陆惊鸿耳边，道：“公子，下官是看在了相公的面子上才一直对公子好茶好水奉着敬着，您现在可是无一官半职啊，章州政也不在了，您再揪着这件事不放，认死理儿，这天高皇帝远，可别到时候彼此脸面都不好看呐。”

此话一出，陆惊鸿心里便有了底。之前只是猜测他强行找了只替罪羊草草结案，这段话便是板上钉钉了。

陆惊鸿厉声道：“在下确无一官半职，却也懂得，公门之人既拿了俸禄，便应替百姓做事，替百姓平冤。吕州政既已为官数载，便应更需以此为律令。如今你却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官路滥杀无辜扭曲事实，实是公门之辱！若不是官府无能官官相护，那红衣女子为何要血洗侯府？像尔等这般害群之马——”

 吕征为道：“陆公子，你说得话可真天真，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所说的道理就是金科玉律吧？你不会真的以为寒窗苦读就是为了那些小小草民的家长里短吧？你不会以为您父亲陆相公真的如您想象中的那般干净？升不升官，罚不罚俸，是谁说了算？那我自然为谁办事，公子你天真清高不爱财，还不是你是陆相之子衣食无忧官路锦绣？您把别人踩在脚底下垫着，反倒嫌弃你脚下的人浑身脏泥不成？你可没有资格觉得我世俗，你难道就非得要人人如那姓章的一般查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同那姓章的将案子拖了这么久，有什么好处？托一日，百姓便恐慌一日，那些死者的家属的愤恨便多一分，你们还非想把那小疯子的病治好？她怎么病的你们不知道，那小疯子的病真好了，你想过她以后怎么活？你们那不是在逼死她？而如今，”吕州政也变了脸色，摸着胡子笑着打断道：“你看，不管那城墙外挂着的头颅是谁，红衣下那尸体是谁，那杀手仇也报了也不犯事了，百姓心中都踏实了，家属也平愤了，我也升官了，这不是一件好事？公子啊，只认死理，往往只会把事情越拖越复杂啊。慢走，刘喜，送客。”

吕州政长袖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陆惊鸿三人被强行“送”出了府邸。

“狗官，哪有那么多理由，就是为了保住他那身官袍罢了。”许沐熙往那吕府啐了一口。

邹岩道：“连官府都不查了，你们还查吗？”

陆惊鸿的拳头嘎嘣想，他平日里最恨这些趋炎附势为了官路顺畅不择手段之人。他一字一句道：“查，一查到底。”

“只是，连官府都不管了，你查出来又有什么用呢？把那真正的犯人甩在他脚边？那不是打他的脸吗？倒是反倒为难起我们来。”邹岩耸耸肩。

“怕什么，他不过就是个七品小官。”许沐熙恨恨道。邹岩本想再说什么，忽然发现自己原来和他们不是一类人。这些日子，他慢慢发现，原来三品是很大的官，是一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官，这个官大到就算他的儿子没有一官半职，却可以在各个官员中通畅无阻受人尊敬。他们一个是三品相公之子，一个是朝廷御史之女，自己全然是害怕惹事上身的小草民的言语，自己所担心的那些事情，于他们而言，根本就是不足考虑的事情。不过邹岩还是没想明白，陆惊鸿为何会放着好好的官不当，跑来岭南做什么。

“不过，这事，我是觉得那小侯爷活该，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谁让他得罪了那么多人，他也不冤，就是坑了自己的父母和一府无辜的家仆侍卫” 邹岩叹气道，“你们想查下去的话，或许我可以帮忙，我上次和你们说过的，我小时候也见过两此尸堆，全是割喉而亡。或许，我们可以去那边查查有什么线索？”

邹岩此话实有私心在。他其实对侯府血案并不是非常关心，只是他想让官府的人进村查查以前的事，凭借陆惊鸿权力的力量，说不准可以借此机会查清以前方牙子和菜根他们失踪的谜团。

果然，陆惊鸿与许沐熙将此视为不可多得的线索，一口答应了下来。

在他们离开第二天夜里，临阳的长街上又出现了三具吸干了血的男尸。三具男尸全身裸露，皆被割去了下体，阳具被塞到嘴中，腹部被搅得血肉模糊了，肠子拉出来捆住了手腕，散发着阵阵尸臭。尸体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像是见着了什么鬼怪一般，喉咙处留下两个深深的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