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一身紫衣,细腰似柳,双眼汪汪,任看谁都似含着情,此时倒多了几分愧疚与心疼。她蹑手蹑脚,小跑到邹岩跟前,用手拭去邹岩脸上的污血,发现早已凝固,又查看了邹岩全身,解开了绑在木桩上的绳子。
“魏桐?你怎会在此处?”邹岩不敢相信,魏桐自顾着解开绑在邹岩腿上的麻绳,没有抬眼。
绳索一松,邹岩整个人如没有支架的木偶散了下来,被魏桐接在了怀里,“哥哥,我们快走!”
邹岩本是倚在魏桐身上,推开了魏桐,一把抓起她的手腕,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那双深黑的眸子,“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哥哥,你不要这样看我。”魏桐咬了咬嘴唇,蹙着眉,两只深黑的眸子又多了十分的委屈和可怜,“我发誓,我从未想过要害哥哥,我们先逃出去再说好不好?”
魏桐架着邹岩就想走,不料邹岩又被一手推开,“他们两个,也得走。”
“哥!四个人一起走怎么走得了?会被抓起来的!”魏桐急得眼泪扑簌簌地掉。
邹岩甩开了魏桐的那扯着袖子的手,跌撞地爬着过去解开许沐熙的绳子。
魏桐无奈,只得去帮忙着解开了陆惊鸿的绳子。
邹岩无视魏桐,他此时心中尽是对魏桐的猜疑。他无法接受魏桐为什么会出现在神官牢营中,她到底是谁?可是她若真的是神官的人,她又为什么会冒险前来救自己?此时他对神官而言非常重要。
陆惊鸿搀扶着邹岩,魏桐扶着许沐熙,四人小心翼翼地穿过那狭窄阴暗的过道,过道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是被魏桐用迷药迷倒的牢营士兵。
出了牢营的大门,魏桐突然小声喝住了邹岩。
“哥哥,我带你们走小道吧,隐蔽又快,走大道太危险了。”
许沐熙靠在魏桐的肩上,声音微弱道:“有劳姑娘了。”
邹岩冷冷的哼了一口气,道:“你倒是好心。你怎么觉得我们会相信神官的人?”
一句“神官的人”,让许沐熙本紧贴魏桐的身子用力往旁边挪了挪。
“哥哥,我一直待在神官身边这点我认了。但是我真真从未与神官一条心,更是从未想过要害你!”魏桐“扑通”一声跪下,扯着邹岩的衣角道:“我若真的为神官效力,哥哥你是神官做梦都想要得到的人,我为何要冒着这等危险将你救出?”
邹岩甩开了魏桐,扶起了许沐熙。
魏桐扒拉开了自己领口的衣裳,在微弱的月光下,一道道骇人的疤痕如扭曲的红虫子一般从胸口爬上了脖颈。魏桐又撸起了袖子,碧白的手臂上满是青紫交杂的鞭痕和牙印。
邹岩余光中泛起了几份同情和怜悯,心中那份猜疑已经淡了半分,他见过杜娘和音儿的可怜和无奈,知道她们的身不由己。不过,邹岩仍然没有正眼瞧着魏桐。
“哥哥,你以为一个三个月的小婴儿怎么长大成人?吃空气喝北风吗?这些年来我若不依附于神官,我如何苟活至今?我身上的这些伤痕是我换饭吃的钱啊,可是我早就受够了,我受够了他喜怒无常,受够了他的日日凌虐将我视作泄欲的玩物,可是如今他已经威胁到你,我怎愿在忍气吞声在他身边谄媚?哥哥,我牢也已经劫了,神官营我不可能再回去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此时哥哥若是不信我,怨我,抛弃我,我要如何活下去——”
邹岩听着魏桐声泪俱下的压着声音哭诉,不禁想起自己若不是王良收养,自己怕也是日日用老鼠充饥,与恶狗争食。他从魏桐身前把许沐熙揽过,没有理睬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魏桐,却转身朝着魏桐指着的小道走了。
魏桐知是邹岩原谅自己的信号,赶紧站起,顿觉腿麻,向前踉跄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陆惊鸿带着伤,才返回去搀着他。
四人连夜逃出了神官的牢营,翻墙进入了王良家中暂做歇脚,打算休息整顿片刻后即刻离开这个鬼地方。剑离早在王良的院中等着,一见魏桐带着他们回来,赶紧上前照看着陆惊鸿,与魏桐对视了一眼,会意感谢。
魏桐与许沐熙在邹岩的房间中休息,邹岩本想去看看王良,可是又怕惊扰了他老人家的美梦,便与陆惊鸿一起守在了房间门口,时剑离守在大门处。
树叶沙沙,蝉鸣声声,小虫悉索,天已经渐渐从暗黑变成了墨蓝,后又渐渐透着光亮。
陆惊鸿板正地坐着,道:“我们此举,怕是会惹怒了老人家。”
“你根本就不懂他。”邹岩守了一夜,由些许乏了,倚在身后的墙上,“你真以为当时他被我们迷倒了?我们可没那本事。我身上的迷药还是他给我的呢,他只不过是就势放我们去罢了,他若真的被我们迷倒,不可能几个时辰就醒过来。”
“既然如此,那他究竟是想阻止我们,还是希望让我们接着查呢?”陆惊鸿不解。
邹岩微微闭起酸涩的双眼,“你说,有没有可能他自己也在犹豫呢——”
“那魏姑娘是——”
“她是我妹妹,本心不坏,你别多想。”
“你妹妹?”陆惊鸿若有所思,随即又道:“我没多想,我只是见着她的模样,想起侯府血案那些可怜人罢了,刚刚回来我见她与剑离相互点头示意,想来她此次救我们出来应当是他们商量出来的对策,她冒着如此风险,我们理应感激。”
“你——”陆惊鸿回头,才发现邹岩早已歪歪斜斜地躺下,睡得香甜,便也没有在发问了。
邹岩眼再一睁时,天已大亮,阳光与屋檐擦身而过,打在了邹岩的脸上,陆惊鸿、许沐熙和魏桐围在他身旁,齐齐地看着他醒过来。
“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谁守的夜,睡得比猪还死。”许沐熙双手环臂抱胸,调侃道。
邹岩醒来时猛地起身,拉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又坐下了,“阿伯还回来?”
“什么回来?”许沐熙凑近了邹岩,伸出手去轻轻查看他脸上的敞开的大口子,从眼角道下颚,虽说血早已止住了,但看着还是有些骇人。
“采药啊,阿伯他总是天微亮时便去山上采药了,此时怎么会还不回来?”邹岩撑着起身。
陆惊鸿道:“老先生从未出去过。”
邹岩皱了皱眉,走到王良屋前敲了敲木门。
没有人应答。
邹岩问道:“你确定他没有出去过?”
“确定。”
邹岩疑惑,王良不会睡懒觉,难道是病了?
邹岩又猛地锤了几下门。
没有回应。
邹岩脸色一暗,往后退了几步,抬脚一踹。
“啪!”
木门猛地地被踢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