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州市立中学初中部初二一班,是众所周知的尖子班。里头有个不着教室跑去打篮球,偏偏每回考试都拿第一的学生,叫陈姜屿,这也是众所周知的。
初二一班的班主任三天两头掐着点去操场蹲在草丛中肆机抓人的戏码,成了学生们津津乐道的爆笑戏码。
这天他揪着四肢扑腾嗷嗷不停的陈姜屿一路威逼利诱回教室,终于陈姜屿听到“我有个当刑侦队队长的朋友,你要是待在教室上课不出去惹是生非,我就带你去见见他,你还可以听听他破的奇案”时双眼放光,便老老实实跟去教室。
陈姜屿推开门,化学老师正在擦光秃秃头顶上的粉笔灰,底下的学生齐刷刷抬头看了过来。陈姜屿抱着球,打了个招呼:“嗨,好巧啊!”
“巧个鬼啊!”林升毫不客气直接给陈姜屿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然后堆满笑容,“徐老师,打搅了,我把他抓回来了,您继续您继续。”
陈姜屿悻悻地回到班级最后一排自己的座位上,他的同桌焦阳竟然不在,他喃喃一句:“焦阳也翘课,怎么就光抓我不抓他!林老鬼太奸诈了……”
一道冷箭嗖的一下扎到陈姜屿的背上,他的余光瞥见后门小窗上趴着林升,吓了直冒冷汗。
“冤魂不散”,真的很配“林老鬼”这个外号啊……
林升幽怨的眼神死死锁住陈姜屿,仿佛在说:“我才三十岁,婚都还没结,你要是在背后偷偷骂我林老鬼,你就死定了……”
焦阳踩着下课铃进了教室,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
陈姜屿问:“你怎么弄成这样?”
焦阳垂头丧气地回答:“过两天不是要期中考试了嘛,我前天碰到十班那个沈轻舟,他让我考数学的时候把答案借他抄,我当时就拒绝他了,然后上节课课后在厕所,我又碰见他了……”
“他打你了?!”
话音刚落,焦阳的眼中就只剩陈姜屿的背影了。
“诶!不是的!老陈,快回来!我只是在他旁边摔了一跤,他帮我送去医务室擦药了……”
完了完了,老陈肯定没听到!焦阳扶额,他赶忙起身拖着自己摔伤的腿颤颤巍巍地去追陈姜屿。
“啊啊啊,十班门口那个男生长得好好看啊!他是谁?”
“诶!那不是初二一班的陈姜屿吗,他怎么来我们班了?”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陈姜屿不理会议论声,他抱胸靠在十班门口的铁栏杆上,面色阴沉。
那个叫沈轻舟的人姗姗来迟:“呦,稀客啊,鼎鼎有名的特优生,你来我们吊车尾班级找我干嘛?不会是找我抄作业吧?”
人群中发出窸窸窣窣的笑声。
陈姜屿不悦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生,细胳膊细腿,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仿佛一拳就能被锤飞的样子——焦阳被这种软骨头揍得跟猪头一样,简直太丢一班的脸了!
陈姜屿挑眉:“就是你打了我兄弟?”
沈轻舟以为听错了:“什么东西?”
陈姜屿不满地重复:“就是你,打了我兄弟焦阳?”
沈轻舟满脸问号:“谁稀得打他啊!你少血口喷人!”
陈姜屿不屑地哼了一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敢做不敢当?怕被告诉老师啊?怂蛋!”
沈轻舟被激怒了:“你没事找事是吧?!说谁怂蛋呢?!”
“下节课后,实验楼顶楼等你,别不敢来。”
“来就来!”
上课铃声适宜地响起,围观群众作鸟兽散,陈姜屿和沈轻舟互相恶狠狠地剐了一刀彼此,各自嚣张甩头走了。
“焦阳?都已经打铃了,你怎么还在这?”陈姜屿飞奔回自己的教室,竟在途中遇到了一瘸一拐急得满脸通红的焦阳,他一把捞起焦阳的胳膊扛着他回教室。
“老陈,你刚是不是去十班找沈轻舟了,你是不是惹事了?”焦阳着急地问。
陈姜屿见焦阳那担惊受怕的模样,选择隐瞒:“没有!我就去上了个厕所!林老鬼最近盯我盯得可严了,我是不敢再倒腾了。”
然后陈姜屿花了一整节的时间做计划,一会决斗的时候先出什么招式后出什么招式,什么时候再来个滑铲和飞腿,保证打得那软骨头沈轻舟嗷嗷哭。
下课铃一响,老师刚收好粉笔的一瞬间,只听见教室后门砰一声,陈姜屿就跟火箭筒似的蹿了出去,快得只留下一道幻影。
正是学生们乌泱泱一片赶去食堂吃晚饭的时间,老旧实验楼的楼顶却风云突变,飒飒秋风里颇有肃杀的味道。
这里已被清场,无外人打扰,两个男子对峙碰撞的眼神里火光四溅。
有人先开口发话:“算命的说我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我不同意!出来混,是生是死,我们自己决定。”
“别废话了,开打吧!”
焦阳正在食堂悠闲地干饭,今晚这道黄豆炖猪蹄的菜味道不错,俗话说吃啥补啥,刚好他可以补一补他这光荣负伤的腿。
隔壁那桌来了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是小有名气的十班班花。
焦阳偷着乐,今儿咋运气这么好,还能挨着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吃黄豆炖猪蹄。
那两个女孩表情却十分紧张,一个刚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问:“他们俩不会真打起来了吧?”
“不知道,刚刚去看的时候,他们把天台的门都锁上了,不让外人进。”班花叹了口气,“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才会到约架这种地步。”
“据说是沈轻舟欺负了对方的朋友。”
班花支着下巴,忧心忡忡地说:“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呦呵,你是在替谁担心呢?是沈轻舟呢?还是……”
嗅到了八卦的气息,焦阳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你干嘛明知故,哼,我就是担心陈姜屿嘛!”
焦阳拍案而起……起不来,他震惊:“你说谁?!”
两个女生错愕地看向他,气呼呼地质问:“你干嘛偷听我们讲话!”
焦阳显然比她俩更紧张,他对着十班班花再次问:“你刚刚说谁?”
“陈姜屿……”
陈姜屿和沈轻舟还是去打架了。
这误会大了!
焦阳内心咯噔一下,血凉了大半。顾不上还未吃完的饭菜,他支起身子,一瘸一拐地往外赶去。他骂了自己几句,他早该察觉到不对的!
此刻天台——
“给我一个机会。”
“怎么给你机会。”
“我以前没的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好啊,去跟法官说,看他让不让你做好人。”
“那就是让我去死。”
“对不起,我是警察。”
“谁知道?”
一顿沉默。
陈姜屿后知后觉地挠挠脑袋:“不对啊,我怎么在演反派啊?!”
沈轻舟无语地摊手:“大哥,我都把刘德怀让给你演了,你还不满意啊?!”
“可你明明是反派啊!”
“我为什么就必须是反派?谁规定的?!”
“你欺负了我兄弟啊!”
“你兄弟——焦阳啊?”
“嗯哼。”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根本没动他!我真服了你了,你咋就听不见人话呢?”
“那他今天下午腿瘸了……”
“今天在厕所他非要给我炫一段他刚学的托马斯全旋,然后他自己把自己炫骨折了,还是我拖着他去医务室包扎,害得我一节课没去上,被班主任逮住骂死了!”
陈姜屿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好像焦阳是没说过他的腿是沈轻舟弄折的。陈姜屿半信半疑:“真的?”
沈轻舟被人冤枉,急得快爆炸了:“爱信不信!老子没做就是没做!”
见沈轻舟那么言辞澎湃、义愤填膺的模样,陈姜屿心虚地挠挠头,嘿嘿傻笑起来。
那天傍晚,等到焦阳拖着瘸腿,穿越整个校园,呼哧呼哧爬上实验楼顶楼,喘得跟条老狗似的,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喊道:“你们不要再因我打架了!”
只见陈姜屿和沈轻舟在无限烂漫的夕阳里勾肩搭背,怀里捧着金灿灿的炸鸡外卖,两人吃得满嘴油,还互相调侃嘲笑对方,一派温馨动人的景象。
焦阳两眼一黑,如同神话故事中逐日的夸父,壮烈倒下了。
对身后一切浑然未察觉的陈姜屿还沉浸在绚烂的晚霞和美味的炸鸡中,他心情大好:“沈轻舟,你会不会游泳啊,周末一起去大东海玩啊!”
沈轻舟诚实道:“我旱鸭子,咋学都学不会。”
“没事!我教你!有我这么厉害的师父,包教包会,童叟无欺!”
陈姜屿的沈轻舟的拳头对碰,如同两听新鲜的碳酸饮料罐撞在一起,迸出沸腾的气泡和酷爽的椰子味,那是少年之间独有的干脆快乐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