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今岁的雪倒真是不少，一场接着一场，丝毫不给人喘口热气儿的机会。朝时天光黯淡，层云低垂，车马行至半途，北风扬起流云碎沫，雪落无垠。好在这场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下了三两个时辰，但路途结了薄冰，车马不好走，估摸着要晚些时候才能回到永安城。

路途颠簸，始终无法静下心来看书，顾忆之便推开车窗，想看看沿途落雪风光。车窗刚开出一条缝，霎时间寒风扑面，暖意尽失，顾忆之被冻得直发抖。

霍斐渊原已禅定，却也被冷风惊醒。见顾忆之瑟瑟发抖，霍斐渊当即双手合十，念起经咒。淡淡的金色光晕扩散开来，渐渐笼罩了整个马车，一时之间，不仅是顾忆之，便是驱车的车夫也觉得暖和了不少。

顾忆之也是修行之人，自然能看见那金色佛光，他顿时侧目，向着霍斐渊望去，眼神惊奇。只听霍斐渊说道：“此乃佛门神通佛光紫气，有驱寒辟邪之效，是昨日静一师叔教给我的。”说罢拈花一笑，继续禅定。

窗前飞雪飘零，车内人心扰扰。有佛光紫气的庇护，顾忆之放心大胆将头探出车窗，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后方，宁素心的马车。原来是他心中有着牵挂，难怪无法平静。

“若是好奇，便去当面问她，躲在这里偷偷地看，可解不了心中的疑惑。”顾忆之回首，霍斐渊正一脸狡黠地盯着他看。

顾忆之结结巴巴地狡辩道：“斐渊，你......你说什么呢，我......我......我没有偷看，我只是……”

霍斐渊一手捻着佛珠，轻笑道：“你就别装了。这几日你又是亲自送饭，又是在她门口来回晃悠，我可都看在眼里呢！”随即附身向前，注视着顾忆之的眼睛，问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宁姑娘啊！”

然而这次却出乎霍斐渊的意料。顾忆之不过是轻轻“啊”了一声，眼神并无半分慌乱，反倒是显露出些许惊愕。他摇摇头回道：“没有，我只是有件事情想要向她求证而已。”

又是送饭，又是打听宁素心的去向，如此殷勤，换作其他人也同样会误会的吧！宁素心的确是个美人，身材高挑，容貌娇柔，若是褪去劲装，换上华丽的宫衣，必定也是风姿绰约的仙子，见者无不为之心动。但顾忆之却不曾有过那般念头，他现下只想知道，当年那个女孩儿究竟是不是宁素心。

正是少年懵懂时，欢声作乐，未曾情爱，不知愁苦。

霍斐渊正欲盘问顾忆之，不料马车突然刹住，二人猝不及防地摔了一跤。

凤辇内的昭华公主自然也受到惊扰，胡景初推开窗询问道：“言柳，前面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停下？”

还不等言柳前去询问，已有一名身穿甲胄的兵士跑了过来，跪在凤辇前说道：“启禀公主，前方有大片狼群拦住去路，还请公主稍等片刻，待微臣率人将狼群驱散，再行启程。”

“狼群？”胡景初目露狐疑。凤辇内的昭华公主开口道：“今岁天寒，那些狼群想必是为了寻找食物才会误闯官道，齐将军将他们驱散便好，切莫伤了它们的性命。”说罢，又补充了一句：“另外，再给它们留些吃食吧！”

“臣，遵旨。”齐将军嘴上答应得痛快，其实心里并不怎么乐意。以往行军途中，野兽拦路，大多逃不过被捕杀分食的命运，放它们一马已是最大的仁慈，哪会给它们留什么吃食，不过既然是昭华公主的命令，齐将军自然不敢违抗，何况公主如今就在跟前。

一声令下，全军列阵。那位姓齐的将军手持火把，骑着骏马来到阵前，而他身后列阵的士兵也无不高举火把。按理说，野兽大都怕火，见到火把会自觉后退，可眼前这群野狼却奇怪得很，火把非但没有将其吓退，反而吸引了更多的野狼。

马车外那么大的动静，自然引起顾忆之和霍斐渊的好奇，二人将头探出窗外，成片的狼群乌压压一片，起码有数百之众，着实将二人吓了一跳。

“好多狼啊！”

霍斐渊看着狼群，不禁皱起眉来。顾忆之问道：“怎么了，斐渊？”

“如今正值寒冬，不应该有如此大规模的狼群聚集，有些古怪。”可惜离得太远，不然定能观察得更仔细些。听霍斐渊这么一说，顾忆之心中也渐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阵前的齐将军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狼群只是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却并没有对他们发起进攻，它们在等什么呢？齐将军吩咐道：“通知弓箭手，听我命令，随时准备放箭！”

昭华公主的旨意是不许伤害狼群，但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恐怕没人会顾得上这些，活着永远比什么都重要。

嗷呜——

群狼同时发出嚎叫，声震四野，令人胆寒。嚎声回荡，狼群随之分出一条道来，一只巨狼缓缓走进众人的视野。那只狼比其他的野狼足足大了一倍，黑灰色的皮毛仿佛阴沉的天空，给人以窒息般的压抑，猩红的双眼露着凶光，如刽子手一般狠厉，煞气十足。巨狼走到狼群的最前面，群狼纷纷对它低下头。那是王的威严，而它巨狼毋庸置疑是这群狼的狼王。

狼王看了眼不远处全副武装的军队，随后迅速将目光转移，盯上了昭华公主的凤辇，似乎那才是它的目标。

“嗷呜——”狼王仰天长啸，群狼如同收到命令的兵士，毫不犹豫地向前冲锋。

“放箭！”多亏齐将军早有防备。一时间万箭齐发，大战拉响。

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冲在最前面的狼群顿时死伤惨重，但后面的狼群却没有一丝畏惧，前赴后继的冲上来，速度迅猛，身法灵敏，很快便冲到阵前，与士兵们厮杀起来。狼群数量众多，三两下就突破了齐将军的防线，逼近马车。

随行的马夫婢女惊恐万状，四散逃窜，可他们又怎么可能逃得过野狼，要么被当场咬死，要么被狼群拖拽着活活分食，四野尽是哀嚎哭喊之声。

狼群突破防线之时，顾忆之与霍斐渊二人当即下去驰援。霍斐渊会些佛门神通，收拾一两只恶狼还不是手到擒来，只是眼下狼群太多，他应付起来也颇为棘手。至于顾忆之，他空有金丹境界，却连一门神通都不懂得，勉强靠着入门习得的剑法与狼群拼杀，倒也有不少恶狼死在他剑下。

忽然，从顾忆之右侧跑出来一只恶狼，趁其不备将顾忆之扑倒。恶狼的力气真大，死死压住顾忆之双臂，任顾忆之如何使劲，都无法挣脱。眼看着那恶狼的利齿就要咬上顾忆之的脖颈，却见金光一闪，一串佛珠打在恶狼的脑袋上，当场将恶狼打死。

霍斐渊飞身接过佛珠，顺势来到顾忆之身边，伸手拉起顾忆之，问道：“没事吧？”

顾忆之定了定神，喘着气回道：“没事。”

此次前往水月庵，随行之人本就不多，算上各类杂役婢子，也不过百十来人，拥有战斗力的就更少了，仅一半之数，应付一般的山匪的确绰绰有余，但面对数量众多，且由一只已经妖化的狼王率领的狼群，实在是虫臂拒辙。

此时，远处观战的狼王终于动了，巨大的身躯如流星般横扫战场，直冲昭华公主的凤辇。果然，它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昭华公主。

注意到狼王的动向，又大致扫了眼混乱的战场，霍斐渊最终将目光停在宁素心的马车上：“狼群的数量太多，凭你我二人根本应付不过来。我现在去保护公主，你去请宁姑娘出手，她的修为比我高出一个境界，一定有办法击退狼群。”说罢便飞身拦在昭华公主的马车前，与胡景初共同抵抗狼群。

经他一说，顾忆之才猛然发现，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只狼敢靠近宁素心的马车，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看来真如霍斐渊所言，宁素心修为不低，所以能威慑到那些恶狼。但宁素心为什么一直不出手呢？

现下已没时间给他思考这些，顾忆之赶忙跑到宁素心的马车前，正欲开口，突然车门大开，剑光一闪而过，一道倩影自顾忆之眼前飞过。宁素心落在凤辇的车顶上，只见她挥剑扬起一道玄光，迎向那些飞扑而来的恶狼，立时声声炸响，十数只恶狼顷刻间便被剑光切成碎肉。

顾忆之都惊呆了。方才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杀了五六只恶狼，可宁素心轻描淡写地一剑便斩杀掉十数只，只是高出了一个境界，实力的差距便如此之大吗？其实顾忆之并不知道，他也同为金丹境界，不过他与宁素心的实力差距倒的确是蛮大的。

奔袭而来的狼王见到这一幕，也渐渐放缓脚步，最终停在十丈之外。一双凶煞的狼眸缓缓上移，狰狞地注视着车顶持剑而立的宁素心。

宁素心看着狼王，蛾眉微微蹙起。

这竟然是一只快要化形的狼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