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朝三年,江南狩猎场。
许沐熙三指扣弦平稳拉开,慢慢地闭上了一只眼睛,屏住呼吸。
指松箭出,只听得落叶萧萧,空中一只大雁一声哀鸣,直直掉落。一箭穿颅,翅膀连最后的抽动都没有了。她收不住嘴角的弧度,得意收弓,回头朝马上的陆惊鸿挑眉。艳艳红衣,眉目倩兮,朱唇嫌脂淡,面胜芙蓉娇。
今时傲面容如玉,明日叹红颜薄命。
许沐熙翻身下马,傲人地抬起下巴道:“愿赌服输,《女戒》十遍归你。”
本是上学年纪,但是许沐熙生性顽皮,又总爱提出不合规矩的问题,总惹得先生不愉快,自己也被罚抄了几遍书。她三蹦两跳跑向那战利品,弯腰之时,忽而前方不远处一阵巨响。许沐熙抬头一看,原来是远处的的小公子从马上摔了下来,埋进了草里。
原来那小公子是被许沐熙的好箭好吸引过来,一时看得投入,竟不知何处来的暗箭射伤了马腿惊马,身子不稳跌落了下来。
许沐熙把猎物抛向陆惊鸿,跑向那小公子跌落的地方。
“陆惊鸿,他好像受伤了!”许沐熙一边小心翼翼地为地上的人检查身体是否有受伤,一边把人翻过身来。
擦去脸上的脏泥,是个秀气的小公子,大概十岁上下。那小公子身着上好绸缎,上秀竹叶花纹,腰间白玉,镂的是龙凤祥云。
陆惊鸿很快赶到,“可有受伤?”
许沐熙轻轻地把小公子的脸转过来,指了指额头出红肿的包,道:“应该只有这个了,应该没伤着筋骨。”
陆惊鸿不放心,重新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地上的小公子伤得不重,应当只是从马上跌下来摔伤了头,昏了过去。他留许沐熙在原地照看昏迷的小公子,自己策马离开寻求帮助。
许沐熙坐在地上,靠在树旁,正想慢悠悠靠着树干翘起腿,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嘲讽。
“哎呦哟,这么矮的马都能摔啊?还打什么猎啊?”
来者不善,正是顾子充。
顾子充,姜国公之子。姜国公为人清正,鞠躬尽瘁,食实封千户,官至三品。许沐熙怎么也没搞懂,顾子充怎么没遗传到姜国公半点好,不学无术。他身后跟着一队人马,哄哄地朝许沐熙这边走来。
许沐熙环臂抱胸,白了一眼,不做搭理。她突然看到小公子那马的马腿处有隐隐的箭伤,又看了看那鼻孔朝天的顾子充,明白了个大概。
“满肚子都是没用的墨水,手无缚鸡之力,太好笑了吧?日后敌军打来的时候,他不会想在战场上和他们比赛吟诗作赋吧?”顾子充挑衅道。
许沐熙没忍住,回头瞅见陆惊鸿带着一队人马赶来,也没空回骂,赶紧轻轻地把地上的公子扶了起来。
顾子充回头瞥了一眼陆惊鸿带领赶来的小队人马,轻蔑道:“哎,我说我大允怎么连战连败,尽是养了这些拉不开弓的人,养子如此,也不知李郎中如何?”
许沐熙懒得做回应。
顾子充不依不饶:“哎呦哟,笑话啊,自己教出来的孩子拉不开弓,还天天看不惯陆相公的强军之策,倘若有朝一日自己领兵,怕不是得吓得屁滚尿流?”
忍无可忍,仗着自己老爹位高权重,小小年纪竟敢拿李郎中开玩笑。“还不知道是不是自知比不过,暗箭伤人呢。”许沐熙回怼道。
“箭术?开什么玩笑,你敢不敢让他现在起来和我比试比试?”
许沐熙把公子护在怀中,正想开口时,自己的手却被轻轻握住了。
“你醒啦!”许沐熙欣喜,低头瞧着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小公子被很快被人们抬走了,原地只剩下了许沐熙、陆惊鸿和顾子充三人。
许沐熙和顾子充眼神间的敌意如熊熊烈焰,仿佛可以把周围一切都给摧毁吞噬。
“你厉害,你厉害敢不敢和我比试啊?”许沐熙挑衅引战。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粗鄙的女子。和你比试那就是对我的侮辱。你让李儒辰来跟我比。”顾子充鼻孔里哼出轻蔑的冷气。
许沐熙暗暗记下了那个小公子的名字,“你暗箭伤人,让人家受着伤跟你比,原来你觉得自己的箭术就是这个水平啊?你就是不敢和我比,干嘛要扯上女孩子,你们男子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们不会比你们差。”许沐熙说话间弯弓搭箭,一箭射出,扫过顾子充的耳边,射中了一只小鸽子。
顾子充只觉耳边一阵凉风,箭羽轻擦耳垂,吓得整个人僵住了,好久都没缓过来。
“比还是不比?”许熙步步逼近,两指从箭筒中夹出一根新箭,眯起一只眼道。
陆惊鸿在旁边笑着观战,一言不发。
“比!你,你到时候别说我欺负你!”顾子充气急败坏,上马愤愤离开。
许沐熙把箭收回筒中,内心暗暗笑道:“原来他叫李儒辰。”
射箭场上,彩旗飘扬,锣鼓喧天。世家小姐们聚集在一处,彩云逸逸,笑靥灿然。
只有许沐熙一人饶有兴致地想要上场,凌虐顾子充一番,不料却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料。
“你看那许小姐,好生英武。”一男子笑道,另一男子轻轻推搡了她一把道:“嘿,脱下衣服,双腿怕是肥壮如象吧?真不知许御史怎会教出如此一女,尽往男人堆里混,肯定少不了他人弹劾。”
许沐熙的心毕竟不是铁打的,污言秽语入了耳,也会留下痕迹。她低着头,默默地绕过了那人群上了场。恶语总归伤人,不管沐熙心中有多么坚硬的盔甲。
陆惊鸿提醒许沐熙注意顾子充,许沐熙却不屑,认为不用在意那些只会耍阴沟诡计的小人。可是当许她上场拿起弓拉开弦的那一刻,才发现情况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
弦肯定被人动了手脚。
不巧的是,许沐熙平日里却没有学会怎么调试,若以这个借口换弓或下场,指不定会被顾子充怎么耻笑,说不定还会被盖棺定论:你看,女子就是不如男子,连比都不敢比。
万众瞩目,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许沐熙微微渗着冷汗,蹙了蹙眉,横下心赌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