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打扰,李儒辰竟昏昏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过久,悠扬的古琴声绵绵地吻着自己的耳朵,律动的余音在耳廓跳动,将他闹醒。
睁开眼时,已是黄昏。垂柳叶上铺满了金光,池中“扑通”地突然跃起一条小鲤鱼,又敏捷地钻到了水底下。水面温柔地映着李儒辰,一只小蛙忽而两腿一蹬,在水面划出了长长的波纹。
他溜下假山,循着琴声走去,走进一间小木阁。
清灵的流水,完美地契合了琴音,紫烟缭绕,香气怡人,如雨后竹林清新翠绿,又似把头埋进了松软的棉花。夕阳束束挤进了小窗,臃肿的身子被烙出了窗格子的模样。
阁中,一位公子轻轻抚琴,金黄阳光勾出俊俏的侧脸,身如松,颜如英。一袭白衣卷云纹,腰束玉带百鸟春,墨眉似剑目含星,公子如玉世无双。
李儒辰站在窗边,看得发呆。
“李儒辰!”窗底下突然冒出一个脑袋,“你怎么在这?”
那女孩眸光银亮,酒窝浅浅,眉眼弯弯,歪着头看着李儒辰。
“我,我随便走走,好像,好像有些迷路了。”李儒辰突然把刚刚在脑海里重复无数遍致谢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结结巴巴道。
许沐熙缩回了脑袋,跑出小木阁,拉起李儒辰的手便走,坐在了阁前的门槛上。
“谢谢你,帮我调试弓箭。”许熙托着腮,“我当时还以为你怕我是姑娘家会输,要帮我迎战呢。”
李儒辰这才想起了要感谢许熙把他从狩猎场上捡了回来,但他还得先回许熙的话:“我没有觉得你不行,我也没有在乎你的输赢,我只是想让你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水平而已。”
“可是你知不知道,虽然大家当时都夸你,但是很多人在背后骂你鲁莽,不懂礼仪。”许沐熙愧疚道。
李儒辰不舍得提起有多少人在她背后嚼舌根、议论着她的不检点,笑道:“谢谢许姑娘,还不知道许姑娘叫什么呢。”
“许沐熙。”许沐熙扭头介绍道,“他叫陆惊鸿,他爹就是陆相公。”
琴声不断,悠远绵长。
由于平日里很少与姑娘交往,李儒辰一时也不知如何回话。好在许沐熙主动邀约道:“清明踏青,你可愿与我们一同出来?”
李儒辰生硬地掰下上扬的嘴角,压制住内心的狂喜,假装思索了一下道:“可以啊,那我们在哪里相见?”
“柳镇青云桥上。”许沐熙伸出了小拇指,“拉钩哦,不许爽约。”
阁中余音缭绕,久久不绝。
再过十日便是清明,李儒辰想去挑选些礼物,好见面时带给许沐熙,便没有随着父亲和兄长的车马回府,带着小丫鬟云子绕进了那最繁华的大街。
云子跳着跟在李儒辰后边道:“公子是想买些什么,吩咐我去就是了,又何须亲自上街挑选?”
“别人挑的定是些俗气的东西,我才不要。”李儒辰一边沿着街道走着,一边时不时伸手撩拨着小街商贩摆着的琳琅满目的小物件。
“公子是想送给许小姐吧?”云子打趣道。
李儒辰轻敲了云子的额头,“话多。”
云子瞧着那些路旁的簪子好看,“公子,这个好,买它!许小姐定欢喜!”
李儒辰瞧了瞧那一堆琳琅满目的簪子前,拉着云子小跑到跟前,道:“你觉得哪个好看?”
“这个,这个也好看,红红的,喜庆,这个也好,玉的,贵。”云子左手拿了一把,右手抓着一根,比较来比较去,不知挑选哪个合适。
李儒辰看着认真的云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小缝,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睛,拿过云子手中的玉簪在云子头上比对着,“你觉得这个呢?”
“好看啊!这个好,公子选得好!”
李儒辰付过钱,招手让云子走过来,云子比李儒辰小了两岁,个头才到李儒辰的下巴。他笑着把那兰花玉簪在云子的脑袋上方比对了一下,交到了云子手里道:“这色称你,你拿着。”
云子诧异地瞪大了眼,退后一步道:“是给我的?”
李儒辰歪头瞧着云子,“你自己挑的,你不喜欢吗?”
“我生来低贱,怎配戴这些,再说了,戴了又有谁会看。“云子道。
“我看的呀。”李儒辰笑道,把簪子塞进云子手心。
云子看着李儒辰离去的背影,满心欢喜地看着手心里的玉簪,又攥得紧紧的,生怕一不留神丢了,一路走着还时不时地拿起来看看摸摸,看那雕刻得细致的纹路里是否进了些灰尘。
李儒辰走进一家卖着格式护腕的店铺,云子忙拉住李儒辰道:“公子,你要为许小姐,买,护腕?这不是男子用的东西吗?”
李儒辰轻轻歪着点了一下头,挑了挑眉,带着云子进了店,道:“许小姐善骑射,护腕肯定用得着。”
“公子果然心细。”云子道。对于护腕,云子到是不懂,只是跟在李儒辰身后等着他,又时不时地欣赏一下手中的玉簪。
李儒辰挑得仔细,云子也有耐心,虽提不上什么建议,但也在一旁老老实实站着。
不经意间,一位蹲在街角抹眼泪的小姑娘闯进了李儒辰的余光里。
李儒辰本不在意,奈何那位小姑娘耸动的肩一直在李儒辰的眼里出现。李儒辰好奇,放下护腕出了店铺,走到那姑娘身边轻轻蹲下,拍拍她的肩膀道:“姑娘?”
那姑娘也是被吓了一跳,抬头见是个小公子,本能地靠着墙角往后退缩。
李儒辰见那姑娘退后,又蹲着往前挪了两步,凑近道:“姑娘?”
那姑娘对李儒辰充满戒备,云子心细,看着自家公子快贴上人家姑娘了还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上前询问。
果然,在云子面前,小姑娘放松了些。李儒辰也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鲁莽,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
原来,小姑娘是孤儿,被好心人收养长大。今日上为父亲买棺,钱财却被贼人劫走了去,自己丢了一大笔银两,父亲无棺可葬,家也回不去了。
李儒辰见状,让云子把自己身上所带的银两都先给那小姑娘,那姑娘却死活不肯接过。
云子见李儒辰手足无措,道:“姑娘你先收下吧,先解了这燃眉之急,这银两就当是我家公子借你的,日后你再来还可好?”
那姑娘这才慢慢抬起头,接过了云子手中的钱袋子,“江晚谢过公子。”
“这是我家公子,李儒辰。”云子介绍道,同时也把李府的位置告诉了她。李儒辰把钱给了江姑娘,护腕便也买不成了,只好先回了李府,等日后再买。
只是李儒辰离开后,那江姑娘在前去采买物品的路上,被人贩子迷晕了,下落不明。
李儒辰自己更没想到,那护腕也买不成了。他回家不久,便得知了父亲被贬岭南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