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陰

水閣春來乍減寒，曉妝初罷倚欄干。 長條亂拂春波動，不許佳人照影看。

青林碧嶼暗相期，緩楫揮觥欲賦詩。 借問高歌凡幾轉，河低月落五更時。

少年上人號懷素，草書天下稱獨步。 墨池飛出北溟魚，筆鋒殺盡中山兔。 八月九月天氣涼，酒徒詞客滿高堂。 牋麻素絹排數廂，宣州石硯墨色光。 吾師醉後倚繩牀，須臾掃盡數千張。 飄風驟雨驚颯颯，落花飛雪何茫茫。 起來向壁不停手，一行數字大如斗。 怳怳如聞神鬼驚，時時只見龍蛇走。 左盤右蹙如驚電，狀同楚漢相攻戰。 湖南七郡凡幾家，家家屏障書題徧。 王逸少，張伯英，古來幾許浪得名。 張顛老死不足數，我師此義不師古。 古來萬事貴天生，何必要公孫大娘渾脫舞。

前日解侯印，泛舟歸山東。 平旦發犍爲，逍遙信回風。 七月江水大，滄波漲秋空。 復有峨眉僧，誦經在舟中。 夜泊防虎豹，朝行逼魚龍。 一道鳴迅湍，兩邊走連峰。 猿拂岸花落，鳥啼簷樹重。 煙靄吳楚連，泝沿湖海通。 憶昨在西掖，復曾入南宮。 日出朝聖人，端笏陪羣公。 不意今棄置，何由豁心胸。 吾當海上去，且學乘桴翁。

金佛不度爐，木佛不度火。 泥佛不度水，真佛屋裏坐。 萬牛挽不迴，千箇與萬箇。 好事積如山，祇緣輕放過。 不放過今日，鍾山甘話墮。

新植靈根續蕙蘭，緇林佳處占清閑。 深紅應費化工染，濃綠疑從帝所頒。 正色可曾娛俗眼，晚英猶足慰衰顔。 它年解組歸三徑，多種青青滿故山。

彈指圓成八萬門，有無無有豈堪論。 假設千經并萬論，直應迦葉不聞聞。

日日樹頭鵯鵊鳴，夜夜溪邊姑惡聲。 堂中老子獨無語，寂然似可終吾生。 大鵬一舉九萬程，下視海內徒營營。 秋蟲春鳥非我類，何至伴渠鳴不平。

睡著何曾厭夜長，老人少睡坐何傷。 無燈無火春寒惡，破絮粗氈即道場。

竹間露重午方乾，松裏雲深夏亦寒。 只道一溪無十里，爲誰百屈更千盤。